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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丰年《审美我为主——学会倾听(六)》
 
 
辛丰年《审美我为主——学会倾听(六)》 
 
XX君:
 
      那种对文学名著的广告式的吹嘘,英国文人毛姆是很不以为然的。他认为,这样的滥捧到头来只会引起自有见识的读者的失望。
    他的话也可以启发我们,对于被人不加分析地颂扬备至的“名曲”,也不必不加选择地拜倒在地。读乐经验不多的人,很容易有天真而虔诚的“泛爱”,笔者也是一个过来人。
    正如文学中不少是测览一二遍便可放下之作,可听而无甚深意的音乐也相当多。这就需要选择,选择就需要鉴别。这谈何容易!我们爱好者在人门以后,需要有意识地自我磨练的功夫之一就是鉴别力,这不妨借助于“导游”,但又不可倚赖“导游”。也许首先要鉴别选择一下你的“导游人”。不要像叔本华说的,任别人在你头脑中纵马驰骋。
    据我的体验,读几本音乐史是必要而大有益的(虽然我又不禁想到,徐志摩在讲授文学课时告诉学生:“文学史是很有危险性的,”“以科学的方法来研究文学是很杀风景的”),它可以引导你识其源,辨其流,对无涯乐海的风光作一辽阔的全景眺望。熟悉了音乐之流的来龙去脉,印证、深化了你自身的感受,眼界宽了,识别力也就会有所提高。
    我想我们读乐史不必用学生念课本的办法,而可在泛览全书之后多留意那近代的一段,同比较熟悉的作曲家与作品联系对照而读之。(我自己的经验是有两部乐史最有味道。一是朗格的《十九世纪西方音乐文化史》,二是朗多尔米的《西方音乐史》。)
    除了乐史,还想劝你翻翻乐人传记和乐人谈乐的书。其实这些也是一种乐史,而且是更具体生动的乐史。舒曼、李斯特、柴科夫斯基、柏辽兹等人论乐的书不但很值得一读,而且最好是不时地再去读读,以印证你自己倾听中积累下来的感受。当然决不要以为大师之言“句句是真理”。对乐史也是如此。但如果对他们的见解不解,或难以信服,也便有了触动,可以“带着问题”再去倾听、思索、体验。这要比“无动于衷”地听往往更能提高鉴别力。例如柴科夫斯基对布拉姆斯的不感兴趣,强力集团对肖邦的贬低,老柴与柏辽兹对贝多芬九部交响乐的议论有同有异等等,都是读了极有启示也最能激发我们以新鲜的兴趣去倾听的。
    有那么一批作曲家,虽然名登乐史,但其作品,有的可列于“妙品”,有些也许只能够上“能品”吧?这类作品是值得一听的。为了从对照、比较中获得对不同乐风与流变等等的体验,也是不可不读的。但我们应心中有数,不必稀里胡涂地把此类“妙品、能品”混同于真正的“神品”,相提并论。随便举点例子,圣-桑斯、里姆斯基-科萨科夫诸公的有些作品,恐怕就是如此。
    即便是真正伟大的大师们,难道就篇篇是珠玉?虽然索尔蒂颂扬莫扎特的音乐“无一句不美”,但乐史与传记中明明记载着,他的有些产品是敷衍庸众的游戏文章,你又何必从中寻觅天才的灵感?为乐艺呕心沥血的贝多芬,至少也有一部乐曲,假如你想去抢购那唱片,我会毫不迟疑地奉劝你:听听广播,了解是怎么回事便够了!此曲,即所谓《战争交响曲》(《惠灵顿胜利交响曲》)。
    我以为,我们既不必因其为某位大师手笔便断定它值得顶礼膜拜;当然也不该一看那作者名声不显便低估了它。往往有这种情况:听一部声势不凡词藻华丽又有复杂技巧的大型协奏曲,你所得的实际感受,也许还抵不上一曲情真意挚的小品来得受用。甚而言之,我倒情愿再听一遍生气勃勃的“轻”性作品(比方约翰·施特劳斯的《蝙蝠序曲》),也不大想让某种其貌俨然的交响乐,叫我纳闷半天。
    你曾问起为什么帕格尼尼的协奏曲听来不过如此,感受不到当年的轰动效应呢?这正好做个例子来说明,“慕名”而往的“观光”,所得的往往是失望。关于“神弓”的神话,不值得再炒冷饭。但请容我略引一点并非虚构的报道:当年的英国报刊上耸人听闻地宣传“其非凡绝技足以令大部分小提琴手由于望尘莫及而绝望自杀!”当时上演了一出以《G弦上的协奏曲》为名的闹剧,对帕格尼尼引起的轰动作了哈哈镜式的反映:三百人精神失常而入院治疗,四百位艺术家由于张口结舌时间过久,再也合不拢嘴,不得不去动手术!
    今天的我们绝不会像当年的听众那样“发烧”,也不会像当时座中的李斯特、舒曼等真正识货的人那么受感染了。其中原故之一,据说是今日所演之谱是一回事,19世纪人们听到的又是一回事。帕格尼尼这位即兴大师是不看谱奏也不受谱的约束的。传世之谱不过是他据以即兴发挥的基础罢了(乐队部分的谱是完整的)(引维努斯《协奏曲》一书)。我们自然可以对此说存疑,却至少可以相信自己倾听的实感。我们如果不想去细究他运用的那些高难技巧(其实在现代已经失去了神奇性)那么与其在他的作品上多耗精神而所得无多,又何必不省下这份时光,认真倾听几遍贝多芬那部朴素而深沉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跟贝多芬的心更贴近一点呢?
    又比方说,门德尔松诚然是可敬可爱的,然而上个世纪的英国人一度产生了门德尔松热,把他的音乐抬上了天。肖伯纳对这种庸流见识曾痛加讽刺。那么今天的我辈如果也感到他的交响乐不耐多听,也就是事出有因,无须自疑为欣赏水平不够了吧。
    又如今日颇为流行的被改编得轻化(也庸俗化)了的经典之作,许多人喜欢。如果能由此而入严肃音乐之门,那倒也无可厚非,但如果我们竟将“中华杂碎”当成正宗原味的中国烹饪艺术来品尝,岂不冤哉!
    人们都讨厌新老八股文。殊不知音乐中的“八股”腔也并不稀见。这种乐中“八股”也是以空话与陈言相结合为特征的。原来是新鲜、新奇的音乐语言,也容易化为“八股”。民族风格原来是令人耳目一新的,19世纪时有人炮制虚伪平庸的“民族风格”音乐,这现象也受到肖伯纳的抨击。此类音乐“八股”并不难鉴别,其不值得听,是无须多说的了。
    “精读”乐中精华,辅之以对乐风各异、境界、气质不同的作品的“博览”,从比较、对照中逐渐品味出何者是言之有物,有真情深意,有真境界与个性的音乐;何者是虚有其表并无深意的作品。通过二者结合,以前者为主的倾听,形成自己的主见。提高这种“识货”的能力太重要了!这样才能获得真享受,不然的话,你只能跟着别人去抢购不值得买的热门唱片。
    自有主见,而又在博闻精读、阅读乐史、乐评中,发现。修正自己原有的印象,改变成见,是最能使你向“知音”的水平提高一步的。西格蒙·斯派尔斯的《音乐欣赏》中有句话:“如果自己(对某些作品)的看法不断地变动,那很好,说明你的趣味在发展。”诚哉斯言!从前我对布拉姆斯是不屑一顾的,原因是受了有些评论的影响,嫌他晦涩。后来有位青年朋友告诉我,他听布拉姆斯《第二交响曲》的感受。我不觉心动,从此认真倾听他的作品,改正了看法。当然,原来一见倾心,觉得美得不得了的,后来发现,多听之后便意兴索然的作家作品也不少。这也是鉴别力有了长进。
    我们既然深信,对于理性的问题贵在独立思考,那么,情感艺术,尤其是以声传情的乐艺,更不能不着重自我体验,不妨说,“眼见”(读别人赏析文字)“为虚”,“耳听”(自己倾听)才“是实”!
    我想,我们业余爱好者有一种不受职业等等因素局限的优势,我们要敢于以我为主地去“探险”,我们要敢于独立自主地审美,敢于褒贬、抉择池勇于修正成见、偏见。
    你也许要反对:这都是乐评家的责任,我辈凡人哪有这本事?
    有人在论文学作品时认为,创作者是以其作品在批评,批评家是以其批评在创作。我想,作与评不都是为了广大读者、听众吗?我们理所当然地是审美的主人了。当我们在倾听中同作者交流之时,既是在参与创作,同时也便在进行评论;那么在乐评工作极不发达的中国,我们“爱美者”又何必自卑而放弃那“天赋人权”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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