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960年,后周都点赵匡胤在出兵途中,发动政变,迫使周恭帝退位,建立了大宋王朝,这就是历史上记载的“陈桥兵变”。
从此,安史之乱以来长达两百余年之久的战乱与分裂局面,终于结束,进入了一百七十余年国家统一与政治上相对稳定的时期——北宋。
此一时期,北宋都城汴京,成为了当时政治、经济、文化艺术的中心。
宋朝统治者们,汲取了唐末藩镇割据、官僚结党的经验教训,努力加强君主集权。因而,他们不但不抑制,反而鼓励臣子宴饮寻乐的奢靡生活。
“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与历代相比,宋人都是最讲究生活享受的。而这种享乐的风气,正是宋词滋生繁衍的温床。
在词创作的最初,最先引起人们注意并得到广泛喜爱的,是那些篇幅短小、精练含蓄的小词,即“小令”。北宋早期,大约在公元1040年之前,晏殊刚刚登临词坛。此时期,流传作品较少,仅仅只有十几位作家的数十首小令。王禹偁(chēng)主要以诗文名世,而在词的创作上,他可算北宋初年较早的填词者之一。传世的作品只有《点绛唇》一首,在词史上却有着不可忽视的位置。这首词作于词人贬谪期间,抒发“世无知音”的苦闷,然而基调是对鸿雁振翅的遐想,因而词的格调并不显得悲苦沉闷,反而有一种向上的力量。潘阆,字逍遥,而他的性情也如他的字一般,不拘一格,逍遥自在。他早年在京师卖药为生,后来受到宦官的推荐,登临仕途。但不久这个宦官犯罪下狱,潘阆也受到牵连,逃匿到了山中。晚年的他遨游大江南北,“放怀湖山,随意吟咏”,过着洒脱惬意的隐逸生活。他回忆杭州美景的10首《酒泉子》最为有名。如第十首咏钱塘江潮:这首词写钱塘江潮的雄伟壮丽和弄潮儿英勇无畏的气概,激荡着一种人定胜天的豪情,令人不由得心胸激荡。据说,他终身未娶,喜欢种梅养鹤,“梅妻鹤子”的典故就是从这里来的。他的诗清淡高远,以《山园小梅》最为有名,并留下了千古传诵的名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他还有一首同样脍炙人口的《长相思》,流传也十分广泛:这首词写两情相悦的男女,无奈分别及别后的刻骨相思,清新流丽,很有民歌的风韵。白居易也有一首很有名的《长相思》,词云: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范仲淹是北宋最杰出的政治家之一,也是士大夫群中少有的文武全才。他十分注重名节,写在《岳阳楼记》里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一句,更是成为宋代士大夫精神风貌的一种新的写照。范仲淹曾在西北边地抵御西夏入侵先后达四年之久,他治军很有成效,当地有民谣说:“军中有一范,西贼闻之惊破胆”。这段军旅生活,进入到他的创作中,便有了千古名篇《渔家傲》:遍布词作中的,是荒凉萧瑟的边地景象,是凄凉的号角声声,牧马悲吟,雁归而人不得归,将军和士兵们熬白了头发,滴尽了相思泪,而归家之日仍遥遥无期。范仲淹虽然有救世之心,然而北宋长久以来的“积贫”、“积弱”,却不是个人能够扭转大局,终究是“天教心愿与身违”。晏殊被誉为“北宋词初祖”“太平宰相”,14岁时就以神童的称号,被赐同进士出身。为官几十载,虽也偶有贬谪,但相比秦观、苏轼等人,实在幸运太多。晏殊有《珠玉词》三卷流世,存词一百三十余首,几乎都是短小的令词。晏殊一生到过许多地方,也曾不断品尝到离愁的滋味,因此《珠玉词》中多有写离情相思的词,如《玉楼春》:晏殊是理性的诗人,他有悲苦,但从不沉溺,因而读他的词作,总让人生出一种暖意与释然,如这首著名的《浣溪沙》:欧阳修是北宋著名的政治家,诗文革新的倡导者。他曾主编《新唐书》,并独立撰写《新五代史》,可谓一代文豪。在平庸的宋代士大夫群体中,欧阳修是一位十分有个性的张扬者,无论在仕途上,还是在表达个人情感上,他都毫无顾忌,不顾人言,我行我素。这首《蝶恋花》,是欧阳修代言,细致地描摹出了一位上层妇女的闺怨。首句“庭院深深深几许”,一连使用三个叠字,别具匠心,李清照就曾对此大加赞许。他一生虽然没有做过高官,然而优游杭州、湖州间,放舟垂钓,吟咏自乐,与歌儿舞女为伍,85岁高龄尚纳了一位小妾,苏轼赠诗说:“诗人老去莺莺在,公子归来燕燕忙。”这首词还为他赢来“张三影”的称号,“云破月来花弄影”一句与另两首词作中的“帘压卷花影”、“堕风絮无影”并称“三影”。有宋一朝,君臣上下都以能写词为荣,宋人记载里通过写词而得到官爵、受到赏赐的佳话比比皆是。晏几道,是晏殊的第七子。由于出身关系,他十多岁时便得到仁宗皇帝的赏识,可谓赢在起跑线上。然而宋代的官僚体制是,既给予一些贵族家子弟以相当照顾,同时又对他们加以防备,防止威胁到君王的权力。因此,与早年富贵公子的生活相比,晏几道出仕后的地位、生活、环境都是一落千丈。加上晏几道孤高自傲,阅世不深,是一个具有浓厚书生气的贵家没落子弟,处境就更加艰难。这样的性格与不幸遭遇,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到晏几道的创作道路,在他的词作中也便流露出了深沉的忧思。《小山集》里,多是写他个人的抑郁失意,对往日繁华生活的追忆,和困顿潦倒的愁绪。柳永是宋词发展转变过程中的关键性人物,他一方面在慢词体制的发展过程中影响深远,另一方面,还发展了词的俚俗性特征,使之更符合市民阶层的审美口味,开创了“俚俗词派”。柳永有用世的志意,然而一阙《鹤冲天》断了他的仕途,他只能故作放达,以“奉旨填词柳三变”自名。官场的失意加深了他的痛苦,而这种无法摆脱的痛苦,却也成就了他的歌词。作为继柳永之后的慢词大家,秦观是苏门四学士之一,与苏轼情兼师友,关系密切。政治上的挫折把他们牵连在一起,秦观因此而终生不幸。然而秦观与苏轼两人的性格却是截然不同,由此写出的词风也便大相径庭。苏轼是超然的旷达,无论遭受过多少次的贬谪、磨难,他都能始终达然自喜,“一蓑烟雨任平生”。而秦观,他缺少那样广阔的胸襟与坚定的信念,他的心太敏感,也太单薄,因此,深重的哀愁如同一团阴翳,永远笼罩着他,不得解脱。他的词作中常流露出一种绝望的哀伤,让人读之仿佛也要肝肠寸断。王安石不仅是北宋伟大的政治家,也是宋代著名的文学家,散文、诗歌都有相当的成就,为后人推崇的“唐宋八大家”之一。这是一首登临怀古之作。词人用托古喻今的手法,隐曲地指出北宋王朝太平盛世背后的千疮百孔。作为一个进步且清醒的政治家,王安石对国家前途命运满含忧虑,然而统治者们却仍沉醉在迷梦中,在管弦声声中,享受着歌舞升平的假象。苏轼作为革新的主将,他打破了诸多创作的陈规戒律,在词中肆意地抒发自己自由的个性,豪放的情怀,被时人归纳为“以诗为词”的变革。这首《水调歌头》,是苏轼中秋之夜怀念弟弟子由(苏辙)而作,“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一句,更是因其饱蕴着的积极向上的乐观精神,给后世无数为离别所苦的人以慰藉。苏轼曾作了一首《定风波》赠送友人侍妾,词中说“此心安处是吾乡”,其实这也是苏轼一直奉行的人生准则。“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苏轼所留给后世人的,岂止是那些境界高远、情怀豪大的诗词,他还教会我们:在寒风冷雨中,如何豁达乐观,如何“吟啸且徐行”,“一蓑烟雨任平生”!苏轼以后,较为全面承继苏轼作风,并将“诗化”革新推向更深层次的词人,是贺铸。贺铸生的颇为粗犷,“长七尺,眉目耸拔,面铁色”,人称“贺鬼头”。然而他的词作却写的柔情似水。这首《青玉案》是一曲追忆理想中美人、可望而不可即的怅惘凄愁的恋歌。其中寄托着词人仕途坎坷、功业未建的痛苦。贺铸一生渴望建功立业,然而他生性耿直,每每触怒权贵,因而一直官职卑微,且被东调西遣,不得安定。他倍感失望,遂在58岁时提前退休隐退,但隐居本非他愿,因而词作中总带着一股郁郁寡欢的愁绪。宋徽宗崇宁四年(公元1105年),新乐修成,朝廷专门设置了大晟府,以区别于掌管旧乐的太常。这是宋代音乐发展史上的一个里程碑,一大批懂音乐、擅填词的艺术家,被收罗进府中,一时形成了创作风气,后人称他们为“大晟词人”。大晟词人是御用文人的典型代表,他们的创作在相当大的程度上视徽宗的喜恶而转移。生活圈子的狭窄,让他们很难寻求歌词内容方面的突破,朝廷应制的要求也使得作品流于空泛。周邦彦是北宋后期最优秀的词人,也是大晟词人中最为杰出的一位。他继柳永、苏轼之后,从歌词内部的声律音韵、结构方式、艺术手法等方面改造了北宋词,从而为南宋词人的创作建立起了一套可供寻觅的创作程式——清真词风。周邦彦生性浪漫疏放,并幸运地遇上了注重个人才华的神宗,早早就脱颖而出,进入仕途。这首词以描写荷花的风神而著称于世,所以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此真能得荷之神理者。”在位26年间,政治上他昏庸无能,听信奸佞,无端发动对外战争;生活上他荒淫奢靡,导致国库的空虚与国力的贫弱,最终招致了国家的灭亡。然而从另一方面看,徽宗又是一位天分极高的诗人和艺术家。他能诗能词,精通书法,自创“瘦金体”;擅绘画,工花鸟,熟谙音律,长于演奏。某种程度上,他同李煜一般,明明天才卓著,却偏偏被放到了不适宜的位置上。靖康二年(1127),他为金人俘虏北上,在荒凉的边地度过了近十年的亡国之君的囚徒生活,绍兴五年卒于五国城(今黑龙江省宁远一带),终年54岁。他最有代表性的作品是写亡国愁苦与囚徒凄怨的《燕山亭·北行见杏花》:公元1127年,在历史上绵延了167年的北宋王朝正式拉下序幕,金兵的铁蹄踏着中原的寸寸国土,留给南宋一朝的,将是无尽的凄风冷雨!留给南宋词人们的,是宋词的登峰造极,也是词中满溢着的一腔悲愤,“使行人到此,忠愤气填膺,有泪如倾”!
参考文献
陶尔夫 刘敬圻《北宋词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