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写真实故事的猪小浅。
跟着我一起来看今天的故事:
01
2015年,我20岁。
生日那天,我做了一个可怕的梦。
醒来后,不记得梦见什么了。只记住了那种恐惧的感觉,黑沉沉的压得我透不过气。
那时我还在四川西昌读大学。
早晨起来,昏沉沉地上了一上午的课。下午和室友一起去兼职。
就在上班的路上,忽然接到福建那边公安局打来的电话。
他问,你是陶余庆的女儿吗?
我说,是啊,怎么了?
他说,你爸在我们这里,需要你过来一趟。
我当时就想,我爸那个躁脾气,是又和别人打架了吧。
02
我爸是典型的四川男人,性子急,脾气躁。
但他对我非常宠爱,从不乱发火。
在家里,不论他和我妈吵成什么样,我要是拦着,他一定会平息。
可能,我是他的“老来女”吧。
爸妈生我的时候都45了。
我们家在四川德阳下面的一个小村子,我爸上面有两个哥哥。
因为家里穷,他一直讨不到老婆。
直到93年,经别人介绍,和我妈结了婚。
我妈是寡妇,前夫留下两儿一女。当时大哥22,二姐13,最小的小哥,也有9岁了。
实话实说,爸妈在一起,没有太多感情基础,更多基于现实的因素。
对于我妈来讲,一个女人抚养三个孩子,实在太难了。
再加上大哥小时候生病没有及时治疗,患了脑瘫。
经常在村里到处乱跑搞破坏,有时还会打人。
即便我爸穷,也总比她一个人独自负担要强。
至于我爸这边,40多岁还是单身。我妈几乎是他唯一结婚的机会。
而没有感情的婚姻,注定无法和睦。
从我记事起,这个家就没停止过争吵。
爸爸急性子,做什么事都求快。而我妈干什么都慢悠悠的,喜欢慢工出细活。
两个人性格和观念完全相反,很难磨合。
他们唯一相近的,大概就是对我好了。
03
我妈性子柔,凡事都让着我,由着我。
我爸更是把我当成他的心尖尖。
那时候,逢年过节,大家都会去赶大集。
我爸喜欢把我放在他的肩膀上,高高地托着,一路逛过去。
记得集市上的卤肉,非常好吃。可对于我家来说,太贵了,就像奢侈品。
而我爸每次看到我渴望的眼神,都会给我买一点解解馋。
我爸是个手很巧的人,小时候的玩具,大部分都是我爸做的。
藤编的小球,木刻的玩偶。他买不起,但肯花心思给我做。
有一年生日,我看别的同学过生日吃蛋糕,吹蜡烛。我也想要。
可是,我们家那边还没有蛋糕房。
我爸就煎了几个鸡蛋,插上蜡烛让我吹。
当时把我高兴坏了。
回想起从前,家里虽然穷,但一点没耽误把我养成小公主。
因为做公主最重要的条件不是有钱,而是有人肯给你无限的爱。
04
我爸对我的哥哥姐姐,也很好。
尽管他们不是他亲生的。
也许他不懂什么是情爱,但他懂什么是男人的责任。
我爸我妈结婚后,他供我二姐和小哥一直到初中毕业,直至有能力外出打工。
大哥脑子有病,我爸就带着他到处求医问药,给他治疗。
后来吃了一个赤脚医生开的药方后,人才慢慢好起来。
我爸没什么文化,一辈子只能卖苦力。
我上小学,他就已经50多岁了。
城里人都到了快要退休的年纪,而他不但要种地,还要天天挑砖供我上学。
挑砖是论“块”计价的。
一块砖,大概有五斤重。
而挑一块砖的价格,是现在人无法想象的低。
只有五分钱。是的,只有五分钱。
别人掉地上都懒得弯腰捡的小钱,我爸却要一担一担赚回来。
晚上回家,他脚底板磨得全是泡。
我爸会先拿热水泡一泡,然后用针一个一个挑破。
我问他,不疼吗?
他笑着说,我姑娘给吹吹就不疼了呀。
我就会轻轻地吹一吹,想他快一点好。
因为第二天一早,他就又要去工地了。
05
我大伯和我爸的脾气很像。
有时候两人喝酒都能吵起来。矛盾闹大了,就会动手,甚至上刀子。
我大伯很疯的。
记得我三四年级的时候,有一天他喝醉了,半夜12点,非要到我家看电视。
吵得我没法睡,我就给关了。
他发酒疯,拿菜刀要砍我。气得我爸把他赶走了。
这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直到我考上初中,我爸有天喝醉了,才和我讲。
他当时担心我大伯记仇会伤害我。那天之后,每天都悄悄地跟着我上学,陪我走了有一年多。
我挺震撼的。
这么粗线条的爸爸,竟然这样细腻的关心着我。
其实,父爱都是这样吧。
嘴巴上说不出什么,却在不为人知的地方,默默地陪伴,无声的付出。
06
回想往事,我发现自己和爸爸美好的片段,大部分都在童年。
因为从我上初中开始,他就开始外出务工了。
那是08年左右,我小哥在外地成家,二姐远嫁新疆。
大哥病情大幅好转,基本生活可以自理了。我爸带着他,去了北京的建筑工地。
从此做了农民工。
农民工再累,也比在家种地赚得多一点。
只是那时黑心老板可多了。
年底才给结工资,还要被各种克扣。
一年下来,我爸和大哥也挣不上几个钱。
我是从初中起,才感知到家里的贫穷。因为到镇上读书,见了小小的世面。
可每个星期,我妈只能给我10块钱。
窘困的生活,再也撑不起小时候爸爸为我守护的骄傲。
不想承认,内心里开始自卑了。
07
我们村里有个男的叫黄德发。
之前在福建打过工,说赚得多,介绍我爸过去。
于是过年后,我爸带着我大哥,去了福建。
送我爸上火车的时候,我莫名地开始掉眼泪。
不是第一次分别了,可那天就是忍不住。
我爸摸我的头,说,哭啥,爸爸去赚钱了。
那是2009年,整个时代,都像那列火车,匆匆加速,呼啸向前。
越来越发现钱的重要,身边好多发小都进厂了。
我对学习也产生了动摇。中考的时候,有打过退堂鼓,不想读下去。
想快一点赚钱。
我妈同意我的想法,让我早点进厂上班。
只有我爸,每个月都会给我打一次电话,鼓励我一定要读下去。学费,生活费他都会想办法。
他说,你考上大学,这辈子才不用像爸爸这样卖力气。不要怕眼前的艰苦,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08
那年春节,我爸和大哥留在福建没有回来。
我妈说,爸爸年纪大了,要是回来过年再回去,就很难找上工作,厂里就不要他了。
我听着心酸。
那时候,爸爸马上要60岁了。哥哥姐姐早都独立。
他是为了我,才要在花甲之年,背井离乡,打工赚钱。过年都没法团聚。
我在心里暗下誓言,必须好好学习,要不然对不起爸爸这些年付出的辛劳。
而我爸从此再没回过家。
后来就是高二了,村里传起了风言风语。
高中我住校,一个月回家一次。
十一长假,去我村里的发小家玩。
她问我,你妈和黄德发是不是真的?你每次上学了,你妈就跑人家里了。
是的,就是那个介绍我爸去福建的黄德发。
我妈和他有了私情。
09
面对发小的疑问,我尴尬得一个字说出不来,红着脸跑回了家。
我质问我妈,有没有这回事?
我妈抵死不认。
可偏巧这时有电话打了进来。我妈手忙脚乱,她心慌了吧。接通时不小心按了免提,而我听到的第一句是老婆。
是那个黄德发无疑了。
我抢过来,把他骂了狗血喷头。然后又跟我妈吵了一架。
我跑出家门时,看到有围观的邻居,他们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我爸怕是早已成了德阳的一个大笑话了吧。
这之后,几乎每个月回家,我都要和我妈因为黄德发吵架。
后来,我对我妈说,如果不爱我爸就和他离婚,我这就告诉我爸去。
可我妈威胁我说,你敢!你告诉你爸就是拆了这个家。你爸那么大岁数有个家容易吗?他伤心你就是罪魁祸首!
或许是我还太年轻,怕丢脸。或许是我太害怕亲手拆散这个家。
又或者是我怕我爸的躁脾气,怕他一气之下,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总之我没敢告诉在外打工的大哥,没敢告诉远嫁新疆的姐姐,也没敢告诉小哥,更没敢告诉身在福建,辛苦养家的爸爸。
我一个人把这个秘密吞下了,变成了黑色的石头,压在我心口。
10
我觉得自己特别对不起我爸,怕和他通话,怕听见他关心我。
高三的时候,我几度想过自杀。觉得自己没脸面对。
可是,多年之后回想起来。爸爸五六年不回来,除了工作上的无奈,也多半是知道什么了吧。
毕竟我妈和黄德发已经臭名远扬。
他了解自己的脾气,所以给我妈和这个家留了余地,留了颜面。
毕竟,我还没有上大学。
他在外面赚钱,妈妈在家照顾我。两不相见,才能维持相对的平衡。
高三毕业,我考去了西昌读大学。
我爸依然没回来。但他给我买了部手机,还奖励了我1000块钱。
那时我觉得自己和爸爸预想的人生,只差一步之遥了。
不久,我开始半工半读。
想给我爸分担压力,不想他太累了。
我和他说,在外面对自己不要太抠了。该买买,该吃吃。我做做兼职,生活费够用了。
他在电话里呵呵地笑,说他很高兴,我长大了,知道心疼他了。
那一刻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早就知道心疼他了呀,只是那时我还没有能力。
所以爸爸,你要等等我呀。
11
后来,就是大二了。
妈妈忽然打电话和我说,爸爸和大哥被工厂辞退了。
没两天,我爸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了情况。
厂里嫌他年纪大了,不要他了。也嫌我大哥智力不高,干活太慢。
老板们就是这样现实又无情,榨不出价值,马上扫地出门。
我爸说,没事,我一把力气呢,不怕找不到活。
之后,我们就失去了联系。
我按照之前的号码打回去,才知道那是他工友的。
原来这么多年,他都没有自己的手机,都是借别人的。他请求工友帮忙,一起隐瞒了这件事。
每次我们打电话,工友就会直接把手机拿给他。
九月,是我的生日。
我爸从没忘记过,总会打电话祝我生日快乐。
可那一年,他没有。
晚上,我做了一个记不起来的噩梦,醒来一直惴惴不安。
到了下午,忽然就接到福建那边公安局打来的电话。
我当时以为,我爸那个躁脾气,怕是又和别人打架了。
可是,警察却说,你爸爸出了意外,你过来一趟吧。
我急了,追问,出什么意外了?
警察说,他……失足淹死了。
我感觉自己一瞬间凝固了,在人潮汹涌的街上,变成了一尊了无生气的蜡像。
12
从爸爸离开家,到我再见到他,整整六年。
这六年,我们仅靠电话联系。
也许有人会问,他不回来,你就不能去看看他吗?
我只能说,不能。
因为钱。
即便是坐硬座,对那时的我们来说,也是很大的一笔开支。
这就是一个普通农民工家庭最真实的生活,每一分钱都有它的用处。
我到了福建才知道,我爸和大哥离开工厂后,去了一家养鸭场工作。
出事那天,下了雨。我爸失足滑进了池塘,没有人发现。
我在梦里,许多次梦见爸爸。
他抱着我笑,哄我开心,给我买许多好吃的。
没想到真正看见他,竟是一声不响地躺在殡仪馆里。
他的头发好长好长,应该是不舍得花钱剪,就那样一直乱糟糟地留着。
他脸上的皱纹,好深好深,一辈子的风吹日晒,都刻在里面了。
我站在他旁边,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因为我怕我一旦哭出声,我就真的没有爸爸了。
仿佛只要我不哭出来,我的爸爸就还活着。他只是累了,睡着了。
我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感觉整个人快要炸裂开来。
如果我爸知道了,一定会心疼吧。他最爱的小女儿,这么伤心这么无助。
可是,他听不到,也看不到了。
他操劳了一辈子,不用再挣扎着养育他的小女儿了。
13
其实最难过的时刻,是跟着大哥去收拾爸爸的遗物。
他们就住在一个四处漏风的工棚里。
9月了,我爸没有一件厚衣服,全是破破烂烂的单衣。
他们吃的,都是烂得发霉的蔬菜和粮食。
我在他的枕头下面,找到1000块钱。几块几十块的卷在一起。
那是他全部的积蓄。
大哥说,爸爸一个月只花300块,多一分都不肯。
那已经是2015年了。
好多人在网上抱怨,月入过万不够花。而我的爸爸,为了供我上学,一个月只花300块。
我的心里,除了愧疚,只有愧疚。
我爸为我付出了一生,可我没有让他享受过哪怕一点点的幸福。
而我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报答他了。
爸爸,你应该再给我一点时间啊。
我只差一点点,就可以自食其力了,就可以赚钱养家,就可以让你回来享享清福了。
可是,我再也没有机会了。
14
爸爸走后,我的状态变得特别糟糕。
特别是见到我妈的时候。
我怨过她,也恨过她。如果不是她,我爸怎么会不回来?
和她吵过,闹过。可最后,归于平静,由着她和黄德发分分合合。
就像我姐劝我的,我爸这辈子就想我过的好,我不能辜负了他。
爸爸不在了,但他在我的生命里,一直没有退场。
可能,我早已习惯了他在一个遥远的地方,疼爱着我,关心着我。
我人生的每一节点,都会想起他。
2016年,我交了男朋友。
我想,我爸一定会找他喝顿酒吧,吹胡子瞪眼,给他个下马威,让他一辈子不敢辜负我。
大学毕业,我拿到了银行的offer。
我想,我爸会高兴得掉个眼泪吧。期盼多年,终于看到我独立成人了。
2019年,我攒了点钱,和哥哥姐姐一起翻新了老家的房子。
那一直是爸爸的心愿。
他知道了,一定会欣慰地夸我,有出息了,没有白白疼我。
2021年,我结婚了。
老公就是大学时的那个男朋友。
婚礼上,没有爸爸牵我的手。可我感觉得到,他一直在的。
就像小时候,他一直走在护我上学的路上。
不声不响地,用温柔的目光,看我翻山越岭,找到人生的归宿。
15
2021年9月,我有了自己的女儿。
不论是事业还是生活,都在越来越好。
可我爸却永远地留在旧日的艰辛里了。
我不喜欢美化苦难,因为它们都真真切切地发生过。
我也不喜欢装点赤贫。因为曾经有一个人,用尽生命,才把他的女儿推出贫穷的漩涡。
白驹过隙,七年就这么过去了,可我仍时常会梦见爸爸。
梦见他挑着5分钱一块的砖头,一步一步走在夕阳里。
他的脚下全是水泡,可肩上担的,是生活,是岁月,是我飞出小村子的希望与未来。
都说互联网是有记忆的。
虽然我的爸爸已经消失在昨天,但我想在疾驰的互联网中,借用小浅的平台,为他留下一笔。
这就是一个农民工的一生。
有苦,有甜,有笑,有泪的一生。
爸爸,我真的很想你。想你对我的疼爱,想你对我的鼓励,想你对我说好日子真的在后头呀。
是啊,我过上了好日子。
只是,爸爸,你在哪里呢?
PS小浅说:女主发来这段音频,我点开听到是方言时,第一反应是怎么用方言啦。再听,却快要哭了。她跟爸爸说话,可不就是方言最亲切。祝福她的爸爸在天堂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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