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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窃与儿童的自我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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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偷窃是一个非常普遍的现象,绝大部分小孩都有偷东西的经历。但是非常奇怪的是,虽然长大后的我们奉公守法,绝无偷窃的习惯,但成为父母后的我们,依然对孩子的偷窃行为异常紧张,因此暴揍孩子的也不在少数。


为何儿童要去偷窃?为何我们对偷窃那么紧张?


因为父母和孩子,总是相爱相杀。



儿童为什么偷窃


偷窃不仅普遍,更重要的是,我们需要明白,没有偷窃经历的孩子,可能成长的并不完全。


偷窃这一词是饱含着道德意味的,家长们之所以对儿童的偷窃异常紧张,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偷窃所包含的“不道德”因素。而道德,是非常社会化的词语。


儿童偷窃的出现,往往在三四岁的时候,三四岁正是儿童第一次自我意识飞跃的时期,偷窃在此时出现,当然不是巧合,偷窃正是儿童自我意识发展的表现。


对于两三岁的孩子,他们极少出现偷窃的行为。但这并不意味着幼儿就比儿童纯真,只是幼儿有需求就直接“抢”,哪里用得着“偷”这么憋屈。而家长也并不会认为自己的孩子不道德,因为我们知道孩子没有“恶意”。


“恶意”这个词非常微妙,同样的行为,四五岁的孩子做,挨揍的几率直线飙升。成人如此区别对待四五岁的儿童,简直令四五岁的儿童哭晕在厕所。但其实在演化过程中,这正是成人在帮助孩子成长,协助孩子树立起自我边界,相杀之中都是相爱。


唤醒儿童自我意识的,正是俄狄浦斯情结,父亲的“恐怖”,给予了依恋中的幼儿当头一棒,把孩子与母亲的共生打散了。儿童意识到要独占母亲是不可能的,因为母亲的爱也属于父亲,自己想要完全占有母亲,将要面对父亲的“惩罚”。这个过程对于儿童而言是非常痛苦的,全能幻想破灭,共生的安全感也没有了,他们必须去面对自体以外的其他客体。


而此时的父母,对于儿童占有不属于其自身的物品,表现出越来越不宽容,也逼迫儿童去面对自我之外还有很多非我,自体与客体之间,有明确的界限。

并且父母对于儿童的惩罚,一部分原因也是来自于儿童的“勾引”。自我意识的发展也是随着个体成长,自然出现的事,成人通过“惩罚”帮助儿童树立自我意识,儿童自身也会通过“惩罚”,来不断确认自己与他人的界限,以此来结束混沌的共生关系。


我们会发现,四五岁的儿童,会偷偷摸摸地满足自身需求,不再像两三岁的儿童一样“强取豪夺”,这正是儿童自我意识发展的结果。儿童已经意识到自己与他人是不同的个体,因此才会有归属意识,只能偷偷摸摸地去满足自己,不再直接去拿了。


但是此时的儿童,全能感和共生依恋并没有完全结束,那么美好的感觉,如何舍得抛弃?不过为了满足自我成长的核心需求,只好舍得一身剐了。我们会发现,儿童偷东西非常可笑,特别是偷爸妈的东西,所偷的物品常常与父母有深刻的联系,极容易被父母发现。被发现后,自然少不了一顿好打,但这顿揍,却正是儿童需要的,比所偷的物品更需要。来自于父母的痛楚,让儿童越来越清醒意识到自己与父母并非一体共生的关系,全能幻想也在鸡毛掸子造成的巨大痛楚下悉数破灭,自我意识就这样,在“疼痛”中完成了最终出生。




偷窃与自立


偷窃的出现,因为儿童有自立的需求,儿童通过偷窃招来父母的惩罚,以此来脱离共生。但偷窃的意义不止于此,在帮助儿童完成脱离共生的同时,更要帮助儿童自立。


自立,总是以某种恶为出发点,不仅仅是偷窃。


世界上最著名的小偷,应该就是盗火者普罗米修斯了。普罗米修斯看见人间一片洪荒,充满了凄惨与蛮昧,于心不忍,便从天上盗来火种洒向人间,人间有了光与热,文明从此诞生。但这个行为惹怒了神王宙斯,于是宙斯降下天罚,他令其他的山神把普罗米修斯用锁链缚在高加索山脉的一块岩石上。一只饥饿的恶鹰天天来啄食他的肝脏,而他的肝脏又总是重新长出来。他的痛苦要持续三万年。


这个神话故事,正是儿童自我意识发展的集体无意识原型。火,是意识的象征,而洪荒、蛮昧的人间,正是无意识的象征。当意识照亮了无意识,人类能够控制自己的意识,用意识指导自己的行为,文明便诞生了,儿童能够用意识功能取代无意识驱动,心智化能力于此产生,自我便取代混沌的本我成为主导。宙斯则代表超我,也代表“父亲”客体,宙斯掌握着火种,但是要从宙斯那里取得火种,则会受到惩罚。因为父母在帮助孩子自立的时候,无意识里对孩子的自立也是恐惧的,父母也要艰难地面对共生的结束。


河合隼雄对此评论道:“一个人把自己当做个体,不从属于任何事物,这种意识就是自立。但反过来,对于一个想让这个人从属于自己的人来说,这就是恶,是不可饶恕的,这便自然产生了偷盗这一行为。”


孩子偷窃引起父母异常紧张的原因也正在这里,父母内心也有想控制孩子的愿望。我们会对孩子投射自己作为婴儿时的一些无意识内容,全能幻想就是其中之一,我们以为我们能够控制外在的客体,弱小、共生的孩子正是充当这个客体的最佳人选。



孩子为了自立,就必须反抗父母的无意识投射,孩子在偷窃的同时,不仅是在提醒,自己不是与父母共生的个体,不属于父母,也在提醒父母,孩子有自己的自我意识。


所以孩子所偷窃的物品,是非常关键的钥匙,帮助我们理解和反思我们与孩子的关系。比如孩子偷钱,其实是因为父母在生活中让孩子明白,钱可以帮助他自立,有钱就有家庭地位,就不再从属于其他家庭成员。反过来,当孩子出现偷钱的行为时,我们要去反思,是不是在生活中,我们通过钱来控制孩子。我们用钱可以满足孩子需要的物品,同时也可以通过钱来调节这些物品,从而用需求来操控孩子,引诱孩子对自己服从。


如果孩子偷立马就容易被发现的东西,那么我们就要去思考,这是否是孩子想通过这样的行为表达什么信息。因此孩子偷的是什么,从哪里偷来的,这些都会给出信息,孩子在诉求什么。在教育孩子的同时,也要仔细观察孩子所释放的信号。


偷窃另一个高发的时间段就是青春期,青春期的孩子,偷窃或者其他叛逆行为,是一种自然需求,孩子会重复儿童期的过程,不断通过叛逆来引诱与父母冲突,在冲突中清晰自我意识,发展自我同一性。所以青春期的“恶”,是在所难免的。


青春期也是孩子自我与父母自我冲突最严重的时候,如果父母对孩子的共生愿望没能被解决,依然通过各种方式控制孩子,那么孩子的恶,便会愈演愈烈,甚至产生人格障碍。


青春期的孩子,“偷窃”也会更隐秘,他们会去“窃取”不属于他们的东西。比如学识,一个小孩自以为满腹经纶,生活中特别爱显摆自己的知识,那么他或许是在“偷窃”学识,因为他认为学识可以帮助他自立,他对学识的认同帮助他稳固自我。也比如权力,如果孩子特别热爱权力,那么他或许想通过认同权力来帮自己自立;也比如美貌,美少女们常常会通过对外貌的认同来帮助自己发展自我同一性;也比如财富、或者一些特殊的,有辨识度的东西。


孩子“窃取”的东西有很多很多,家长发现孩子想占有自己并不具备的东西时,我们就要提醒自己了:孩子长大了,我们祝福孩子的成长。


自立,总是以某种恶为出发点。但接着的问题是,这个恶是一直停留在恶的状态,还是被融合进新的秩序中。成长或是退行,便在我们与孩子的相爱相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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