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贝多芬第九交响曲的版本

 贝多芬一生写有九首交响曲，其中，最为伟大的一首，也是最为恢弘的一首，就是贝多芬在全聋以后，耗费诸多时日，写下的不朽篇章——第九交响曲“合唱”。对于这首伟大的交响曲，我内心里既是相当热爱又是十分敬畏。因此，我购置了各种此曲的版本，其中包括：卡拉扬与柏林爱乐乐团最后一个版本、伯恩斯坦指挥九大乐团共演的版本、弗里乔伊指挥柏林爱乐第一次录制的模拟声版本、朱里尼与伦敦爱乐的版本、西蒙拉特指挥维也纳爱乐的版本，以及富特文格勒指挥拜罗伊特节日乐团的古老版本、罗杰诺灵顿指挥斯图加特广交的传统演绎版本，最后还有托斯卡尼尼指挥NBC交响乐团的经典版本与库特马舒尔的格万德豪斯乐队版。以前我也听过卡拉扬的第三版贝九，因此，我也勉强可以称作是一个贝九的“实习”级研究者。在此，我想谈谈贝多芬这部交响曲的版本问题。

诚然，最为人所知的版本是指挥皇帝卡拉扬与柏林爱乐的共同之精彩演绎，其中以最后一版，也就是第四版尤甚，这个版本于1984年录制完成，正是卡拉扬把柏林爱乐调教得最为顶峰之时，其张力之广阔无边，其音色之绚丽通透，都是无可比拟的，因此堪称为上上版本。但既然是凡间之人所演之版本，就终归会有缺陷，卡拉扬此版虽是完美，但却少了那么一点贝多芬的叛逆与灵性，个人风格不够突出与明显；尽管是完全的正统德奥派诠释，但其特点不明却依然显得有那么一些中规中矩，有些钻入了套中之感觉。从第一乐章的开头那劲爆的第一主题到完美的大合唱结束，卡拉扬的指挥的确无可挑剔，但就因为上述原因，使人总感到一点，是的，就那么一点点欠缺。

相比之下，西蒙·拉特尔的版本就显得有些韵味与风趣，既不很传统，又添加了拉特尔自己的个人英雄主义风格，十分闪烁生辉。但西蒙·拉特尔此版的缺点却正好和他在柏林爱乐乐团的老前辈卡拉扬反了一反：这个版本虽然相当流动，但听起来就显得略微不够沉稳、传统，虽是有些张力，却是比不过卡拉扬那辽阔的音域；而且维也纳爱乐也并不属于那种纯正的德奥乐队，维也纳爱乐相比于柏林爱乐演奏德奥的经典作品，显得有些稚嫩与单薄。所以这个版本终究是缺了一点贝多芬的大气和稳重，甚至是火爆。音色不够完美，也稍微欠缺了强劲的能量，没有能彻彻底底地体现出呼之欲出的宏伟潜力。

再说富特文格勒的版本。这个版本是在纪念伟大歌剧作家瓦格纳的世界著名的拜罗伊特音乐节上出演的，但因为年代比较久远，距离现今已有整整六十年了，所以音响效果不是太好，但从那单声道的录音中，仍然可以感受到富特文格勒大师那激情澎湃的挥棒。乐队既不是德奥王者——柏林爱乐乐团，也不是优雅华丽的维也纳爱乐乐团，更不是音色充斥着暴力的美国乐队，它是擅长演绎瓦格纳的拜罗伊特节日管弦乐团。想象一下，专门演奏《尼伯龙根的指环》、《唐豪塞》这些充满着英雄性的德国歌剧的乐队，要演奏瓦格纳一生推崇的贝多芬第九交响曲，必定也是相当拿手的。所以，我可以说，这个版本的贝九相当不错。其宏伟大气，以及有力的后推力，也并不在卡拉扬之下，对于乐队整体音响的调控，富特文格勒也控制得相当出色。这个版本唯一的弱点在于：某些主题旋律的节奏稍慢，乐队也不够整齐，显得有点凌乱，这显然是配合的问题，而节奏放慢，也让人恨不能上前去，把节奏往前推一推。

再接下来，我所要说的就是我所最为喜爱的一个版本——弗里乔伊指挥柏林爱乐乐团在1958年录制的LP录音。我之所以最为青睐此版，就是因为在这个录音中，弗里乔伊的指挥堪称是完美。柏林爱乐自不必说，一向是贝多芬、勃拉姆斯等德奥经典作品的最佳演绎者，但柏林爱乐的缺点就是：稍显笨重，但匈牙利人弗里乔伊以自己个人的民族音乐特质，融入进了自己对于此曲的感受之中。因此，这款唱片里的贝多芬第九交响曲不仅拥有超强的乐队和声和宽广的力量，更是加进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水一般的流动感，在每一个乐句的处理上都显得与卡拉扬一般细腻，但又不失宽畅的节奏律动，彻底摒弃了柏林爱乐那过于繁复重压的风格。若把卡拉扬版的比作是强健肥胖的巨型犀牛，西蒙拉特尔版就是体格偏轻的一头公狼，但弗里乔伊版的就是一头健壮的猎豹，既不粗胖也不是过于轻快。这个版本若是说缺点，却也不是很小：在低声部主题的乐句处理方面，旋律会显得不够延长、有点过于短促，会给人以音律感觉不够强大的效果。可从整体大局上来看，此版依然是一个绝佳的版本。

再排下来就是朱里尼的版本。朱利尼在指挥界是一位以悲怆愁苦的风格著称的指挥大师，他指挥的勃拉姆斯第四交响曲堪称是经典版本。与勃四一样，朱里尼挥棒的贝九也不失为一个好版本，朱里尼大师对于声音本身质量的调控一向是以严谨、紧密而著称，在这款贝九中也是如此。只可惜EMI唱片公司的录音质量一向不尽我之意愿，总感觉有些杂音，所以原本应该显得瑰丽通透的宏大印象却给人以“十全九美”的感觉。朱里尼指挥伦敦交响乐团的版本优点与弗里乔伊略有相通相似之处，极为立体的音效衬托出或是悲壮，或是优美的旋律，也有流动的走向。但这个版本之缺点也显得很明显：急躁。从第一个音一直到最后一个和弦结束，总会有急急匆匆、从而旋律线不明的音感。但贝多芬第九交响曲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在每一个乐句、甚至是每一个小节都必须要仔细而极其，注意，是极其，极其细腻的处理，还有娓娓道来的律动，才能体现贝九的庄严与伟大。但朱大师却没有能完全做到这一点，他的指挥再加上原本就远离欧罗巴大陆的伦敦交响乐团的演奏，演绎的就不够有德奥的原汁原味与正宗的贝多芬气息，但可以肯定的是，朱里尼在这次录音中所表现的严谨态度和他特有的悲怆情怀，倒是一大闪光之处。

我所要说的第六个版本是一个非常奇特的版本，是由著名指挥家罗杰·诺灵顿爵士在2002欧洲音乐节上指挥麾下的斯图加特广播交响乐团演奏的。这个版本的最大看点在于：完全不使用揉弦与颤音，极力想要打造一个纯种的、真正为两百年所有的“贝多芬之声”。因此，在这个版本里，速度非常之快，音色虽然朴实无华，倒也呈现了与别个所有版本的最大不同：他们的演奏的确有了一种古老的威严和淳厚的音响，但其速度过快也是一大弊病。以我之愚见，贝九不应该过慢，也不能因为“去除了揉音”而演奏得太快，听起来匆匆忙忙的快速度并不是贝多芬那庄严的交响乐的特点，相反，这是基本上很少出现的。而且这种看似稀奇古怪的版本是很难让普罗大众所接受的。其音色、效果和感觉都完全超乎人们的预料，可以说是一个让人“大出意外”的版本。但若是您真的想听一听原始的乐队和声，这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相比之下，其他几个版本就大同小异了。托斯卡尼尼速度偏快，稍显火爆；库特马舒尔的倒是挺完美，只是个人韵味不够，显得有点单调；只有伯恩斯坦大师指挥九大交响乐团共演的版本显得弥足珍贵，但乐队虽然相当宏大，却是过于笨重了些，这也是预料中事：一个由九个月团合编的乐团，能对齐就不错了，谈何速度？能制造出如此伟大而华丽的音域效果就已是难能可贵了！

贝多芬第九交响曲，这部伟岸庞大的音乐史诗将继续走向高潮，走向演奏的完美巅峰，届时，也就将会有更多优秀的、古雅而华贵的版本出现。那也就是我们真正进入音乐本真内心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