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夏

序

夏日高温来临，许多地方又刷新了同一时期最高温的历史记录；据新闻报道，一块面积接近上海的南极冰山和南极大陆冰架发生了脱离。

现实已经如此，对于不喜欢夏天的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有时候想一想，我不喜欢夏天原因好像有二：一是蚊虫滋扰，二是气温高难受。转念一想，夏日的蚊虫是很具有民主精神的，它们在滋扰你的时候从来不考虑你的年龄、性别、民族、种族、社会地位等。至于高温，虽然它也有那么一点公平，但总体上是“嫌富爱贫”的，没有一点民主的精神。

可蚊虫滋扰毕竟是偶然的，高温也就那么几天，何至于此啊？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自己对夏日的情感早已超越了问题的表象，故有“度夏”一说。 

                           一 避蝉

工作的学校位于边远的山区，校外的家属小院几乎成了我的山野别墅。春夏秋冬，驱车前往，一路风光各异，简直是置身风景画之中。如果可能的话，我真想用四季即景诗的形式来表达它的美。

家属院后面有一排杨树，也许是得风得水的缘故，我那小院后面的两株特别旺盛。也正因为如此，我给自己的微信号取了个“夏日茂树”的名字。在两棵茂树的遮蔽下，小院总保持着凉爽，让人很惬意。

不知哪一个月夜，蝉猴破土而出，悄悄在树上蜕变，然后唱起歌来。我听的真切，那声音犹在耳畔。太激动了，这是今年第一次听到蝉鸣，我甚至感到很幸运。

又过了些日子，独唱变成了对唱，对唱变成了大合唱，大合唱变成了缺失了指挥的浑唱，且不分昼夜。声音嘹亮的有些刺耳，就连月光也悄悄地从门缝挤了过来，暂时躲避。没有思念却辗转反侧，没有仇雠却枕戈待旦，我再也消受不了这儿的纷扰。

何止这两株茂树？山林已经沦陷。

逃离吧，到那钢筋混凝土的小城去躲避。傍晚，无意间看见小区的孩子拿着瓶子，在花园中寻蝉。天真的想法好似皇帝的新装，也只能由天真的孩子来戳穿。

据说，只有雄蝉才会歌唱，唱得越响亮就越能够吸引雌蝉。难怪它们不听指挥，个人英雄主义使然，美女爱英雄吗。既然如此，按进化论知识推理，今人所听之蝉鸣声音要远大于古人所听，真是不幸啊！值得安慰的是，我们的听力也在进化。

大街上，几个神情恍惚、充满倦意的山民蹲在铁桶的旁边。桶里，上百只蝉猴在努力地向上爬，但相互撕扯，终于没有一个从地狱来到天堂。也许是前世的冤孽，它们等待着被煎炸的命运。

听说有一种蝉猴，它们蛰伏在地下达十七年之久，然后才破土而出，欢唱两个月而亡。我肃然起敬：牛郎织女也不过等上一年，这蝉的幽会却要等上十七年，真是应了秦观那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我对蝉忽又怜爱起来，感觉它们唱的是《命运交响曲》。蝉的生命是短暂的，然而生命的意义不在于其长度，而在于其密度。蝉自蜕变那日起便将寻觅、热恋、感叹、追忆、归去定义为自己生命的旋律，演绎着造物主不许修改的剧本，悲壮而不悲观。如果说生命是大自然绽放于宇宙最绚丽的花朵，那么它的一开一合无不关涉最深沉的灵魂对自身存在价值的思考。

深秋，“寒蝉凄切”，没有了往日的喧嚣，像一位孤独的老人静静地追忆着似水流年。听，它正在唱着《白月光》：“每个蝉儿都有一段悲伤，想隐藏却欲盖弥彰”。

如果“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避蝉也只是在躲避自己而已，然而又怎能躲的掉呢？

                          二 等雨

连续高温多日，躲在空调房里避暑。我是呆不住的，哪怕再热也要每天出去两次，否则便会有种压抑的感觉。上网、看电视、读书……都无法抵御这种压抑。每当我大汗淋漓地归来时，我却又爱上了上网、看电视、读书……

那颗躁动不安的心永远不喜欢驻足在往复上，它喜欢左突右冲打破窒息的氛围，正如现在，它在等待夏日的雨来浇灭这如火的骄阳。 然而，如果只是雨，它又倍感寂寞，它渴望着排山倒海的乌云伴着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滚滚而来。它喜欢看被狂风裹挟着卷上天的落叶飞舞，喜欢豆大雨点砸在身上蜷缩而逃的那种快意。它是我那份不安的心，有时候我尽力控制，但总也按捺不住。算了吧，暂时任它驰骋。

我忽然想起几年前的一位同事，我们之间不是很熟，不过也会偶尔聊上一会。我们都是外地人，又一起在民办学校谋生，机缘之中必然有可聊的话题。八月底，学校培训的日子，我们又碰面了，他的皮肤好像更黑了，但精神却特别好。他告诉我他过了一个不一样的夏天，他在气温最高的那几日做了他自己都不敢想的事情：带上几瓶水，选择每天最热的时候，骑自行车由青口镇出发至不堪忍受而归。他动情地说，自己这样做只是为了挑战自己的极限，只是想过不一样的夏天。我对这疯狂的行为很感兴趣，问了很多细节性的问题，直到我心满意足。

后来，一位同事从青岛骑车来上班，我更加躁动不安。我是否可以买量自行车由徐州而来呢？终于没有实施，原因是那颗躁动不安的心不愿意简单地模仿别人。可以挑战的形式很多，为什么非局限在是否骑自行车上呢，想一想又有些释然。

雨还不来，阳光使地面变得炽热。据说有人从电动车上摔倒在水泥地面，烫伤的面积竟然比擦伤的面积要大。雨还不来，没有任何可做的事情来打发等待的无聊，但终于来了又能怎样呢？

等雨，至少还有希望。

                              三 旅游

我对旅游从来都持开放的态度，不轻易拒绝，哪怕是孩子还很小。我很讨厌走马观花式的旅游，我甚至认为有导游参与的旅游只能被称之为赶路。拿着一张地图，自己去寻找想要去的风景岂不是另一番滋味。

旅游的功能很多，但要只局限在娱乐的功能上岂不可惜。旅游应该是一场因好奇而起，兴尽而归的活动；也应该是一场属于自己的探索之旅，创造之旅。

只可惜，穿梭于高楼大厦之间的城市人容易将旅游当作牢笼生活的间隙，疲倦了身心，留下了许多证明自己去过或用于炫耀的照片。回忆一下，我曾经游过庐山、三清山、婺源等地，但是除了证明我去过的照片之外还剩下什么呢？当我游庐山的时候，我很后悔没有提前将庐山的历史文化书籍读一遍，到最后也只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面对那么一座历史文化名山却一无所获。为了避免盲目的旅行，现在需要做的是提前准备，即使是不自主的旅游，也可以有不一样的收获。

我很佩服大旅行家徐霞客，他走遍大半个中国，边走边探索边写游记。当然，我们是很少有机会做一名专职的旅行家的，但这并不妨碍我们的探索。我们有我们自己的视角、感受模式、思考方式、价值评判，我们也会有不同的创造，即使不像一生爱入名山游的李白那样有才气，又怎样呢？

度夏，旅游是个很好的选择，时刻准备出发。

                          四 自渡

同事在QQ空间里发了叶嘉莹的一首绝句名曰《咏莲》，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我对叶嘉莹先生的书百看不厌，尤其是她对中国古典诗词的解读，平淡中发新思，常常让人耳目一新，眼前一亮。叶先生可谓是中国古典诗词的知音，她的解读与赏析让古典诗词焕发新生。

叶先生乳名小荷，据说与其出生于夏日有关，所以先生写过很多与荷有关的诗词。这首《咏莲》写于一九四〇年夏。

                     咏莲

             植本无蓬瀛，淤泥不染清。

如来原是幻，何以渡苍生。

我很喜欢这首五绝，我要解一解其中味。莲哪里来自什么仙境，只不过出自淤泥而已。周敦颐在《爱莲说》中道出了莲的高洁：“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出淤泥而不染”几乎成了莲的特有品格。何止出淤泥而不染，在天竺国，异常燥热的天气里，它的清香让烦躁的苍生心静。也许正是这些原因吧，莲这种人间奇葩也被佛国奉为仙品，列为仙座。据说，释迦牟尼出生后自己行走七步，每走一步，他的脚下就涌现出一朵莲花。

佛国如此看重莲，其实是看中莲的“自渡”。苍生也生活在如淤泥一样不堪的环境中，能如莲一样“自渡”的也可以称之为佛了。如来也只是对佛的一种称呼而已。因此，环境再为恶劣，只要守住本心就好。佛在哪？在心中。人人皆可成佛，苍生何用如来渡，自渡。

                            结 语

我对那些生活在热带的人倒是有几分敬意，因为他们不会生出种种逃避的想法。也许只有生活在四季分明地域的人才会对季节那么敏感，才会向往和等待。还好，我只对夏日有点意见，如此而已。

度夏，一场精神上的“自渡”而已。

                                                                                             2017.7.27 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