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门初曙彻星河,飒洒貂裘润玉珂。向兽樽前飞絮早,景阳钟后落梅多。无声暗重琼林彩,有意微藏璧沼波。三殿端辰得嘉瑞,不须庭燎夜如何。——晏殊《壬午岁元日雪》
瑞雪琼林、貂裘玉珂、景阳钟鼓,一股闲散、温润、华贵的风格跃然纸上,这也是晏殊留给后人的剪影。
“神童出身”、“天子之师”、“太平宰相”,这些标签组合在一起,简直就是个王炸,这恰恰就是晏殊所拥有的完美的人生。
晏殊七岁能诗,以神童之名远闻。景德二年(1005年),才十四岁的他被江南按抚张知白推荐入京参加会试。虽然当时宰相寇准挑其江南人身份毛病,但真宗以唐朝张九龄为例,特赐其进士出身,这规格类似现在清北少年班,小晏殊自然名满天下。
北宋士大夫“多慎于择女婿,而忽于择妇。”这话就应在晏殊身上。虽然他老爸只是个县衙小吏,但是当时知洪州(今江西南昌)的给事中李虚己已经盯上了晏殊这只潜力股。本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原则,李抢先下手招其为婿;晏殊因此从岳父学诗,收益匪浅;完美的双赢!真是运气来了,神佛挡都挡不住。同为江西老表的曾致尧(曾巩的祖父)生性刚介,很少人能入他法眼,但翩翩少年晏殊一下子就抓住了曾致尧的心:“晏奉礼(当时晏殊是奉礼郎)他日贵甚,但老夫耄矣,不及见子为相也。”
真宗是个颜值控,对晏殊照顾有加,以至于晏殊丁忧孝期不满就被夺情召回。进入仕途快车道的晏殊后来被任命为东宫太子舍人,辅佐未来仁宗的道德文章。他秘密进奏真宗的疏状多达八十卷,君臣间这份亲切私密让诸多大臣只有羡慕嫉妒的份。
晏殊的第二任夫人王氏是开国勋臣王超之女、枢密使王德用之妹。三十六岁时他也和大舅子一样,擢升枢密副使。庆历三年(1043年)三月,晏殊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宰相)兼枢密使,虽然为相只有短短两年,但是这种位极人臣的高光足以令他彪炳史册了。他十四岁出仕,吃了五十年公家饭,其中四十年做京官,职场上不是一般地滋润。
更牛的还在后面。他从王家继承了一方古砚,这砚传女不传男,因此称作“传婿砚”。这砚台像个复活节彩蛋,极其灵验:晏殊的女婿富弼、富弼的女婿冯京(皇祐元年状元,“两娶宰相女,三魁天下元”那位)、冯京的孙婿蔡彦清、朱谔,朱谔的女婿滕子济、朱谔的孙婿洪遵,竟然……都做到了宰辅一级!妥妥的相N代!
有了这份骄人的履历,难怪晏殊的词总散发着富贵闲适的气象。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晏殊《浣溪沙》
这词里散着的是淡淡的愁绪,还是浅浅的哀思,也许是细细的怅惘?没有人说得清楚。
他对富贵的解读也高于其他宰辅。寇准以为“老觉腰金重,慵便枕玉凉”是富贵语,而晏殊以为“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方显富贵。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难怪晏殊吐槽寇前辈是穷相的格局。
后辈王安石的美学修养也比不过晏殊。荆公初为参知政事,还笑话过晏殊的小令:“为宰相而作小词,可乎?”待荆公晚年退隐钟山时,竟然与晏殊共情,也喜欢上了填词,至于欲罢不能。
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日长飞絮轻。 巧笑东邻女伴,采桑径里逢迎。疑怪昨宵春梦好,元是今朝斗草赢,笑从双脸生。——晏殊《破阵子》
晏殊的小令自然平易、平实爽畅,如拂过墙上蔷薇花阵的风,如晶莹槐花林间的鸟啼,散着温润、智慧、圆融。
油壁香车不再逢,峡云无迹任西东。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几日寂寥伤酒后,一番萧索禁烟中。鱼书欲寄何由达?水远山长处处同。——晏殊《无题》
这是曲子词里的晏殊,典雅而简约,仿佛昆山片玉,桂林一枝,散着淡淡的愁绪,佛陀般的通达。
这人设与正史里的晏殊不免违和。“殊性刚简,奉养清俭。累典州,吏民颇畏其悁急。”宋室南渡后,其曾孙晏敦复刚直正言,弹劾权贵,不阿附秦桧,与胡诠、曾开等极力反对和谈,高宗忍不住点赞“鲠峭敢言,可谓无忝尔祖矣!”可知在宋人眼里,晏殊性格刚峻。
这种违和其实也不奇怪。上天在晏殊活着时对其偏爱有加,却对他的身后吝啬刻薄。宋祁称赞他工于诗,欧阳修点评 “晏元献文章擅天下,尤善为诗,而多称引后进。”(《六一诗话》)曾巩笔下的他则像个思想家和哲学家,“公于六艺、太史、百家之言,骚人墨客之文章,至于地志、族谱、方老、方伎之众说。”令人扼腕的是,他多达250卷的文集散失殆尽,只传下五十余篇文章;原本上万的诗作留下不过百篇。原本言志载道、可以还原他工作、生活、情感的诗文的阙失,仅仅留下薄薄一本词集《珠玉词》。通过曲子词这根细狭的竹管,根本窥探不出他高远的心境,丈量不出他悠长的轨迹,因此他的人设在当时与当下两重介质间折射偏振,模糊迷离。
他自小就有骄傲、清正的文人风骨。在东宫服侍仁宗时,与他一起的还有一位姓蔡的神童。蔡最会柔(巴)媚(结),太子过高门槛时,蔡就伏在地下让太子踩在其背上跨越,晏殊可做不出这么这样下贱的动作。
入仕后,他因为直言耿直也屡遭贬斥。垂帘听政的章献刘太后升迁他为枢密副使,于他有恩。当太后任命心腹张耆为枢密使时,晏殊竟然上疏极力反对,怒火中烧的他竟然在玉清宫外用象笏撞折侍从的牙齿,这种霸气惊掉路人一地眼珠,结果自然是被弹劾外放。他还劝谏阻止太后服衮冕(皇帝服装)拜谒太庙,因此被逐出知亳州、陈州。庆历四年(1044年),做了短短两年宰相的他第三次外放,此后十余年在颍州、陈州、许州、永兴军等地转圈,直至去世。他的仕途并非后人想象得那样四平八稳,波澜不惊。
晏殊年少而居高位,早熟老成,他喜欢钻研三才万物变化情伪,是非兴坏之理,显隐细钜之委曲,似乎没有什么他不感兴趣的。他学会将自己感情里喜怒哀乐、职场上顺达挫折,一股脑地塞进儒家、道家、佛家三合一的硬壳里,再在外面包裹着圆润谦虚的软物。因此在晏殊的词里,见不到他对早逝亲人们的哀悼,如其结发妻子李氏、如其长子居厚。居厚有经天纬地之才,又娶了丞相之女,如花样的生活刚刚展开就戛然而止,去世时年仅二十一岁。
也许,这些终生难以结疤的伤口都小心翼翼地掩在他朦胧诗般的曲子词里。
时光只解催人老,不信多情,长恨离亭,泪滴春衫酒易醒。 梧桐昨夜西风急,淡月胧明,好梦频惊,何处高楼雁一声?——晏殊《采桑子》
但是这种压抑的痛苦偶尔也会泄露出来,喷薄而出。他晚年为京兆尹时,张先为其幕客。晏殊身边有个很中意的侍女,每次张先来,晏殊便唤出侍儿端酒,并歌张子野的新词。但是该女子不为王夫人所容,妻管严的晏殊只好将其放出。其后张子野再来做客,献《碧牡丹》词,令营妓唱“望极蓝桥,但暮云千里,几重山,几重水”,晏殊忽然感慨不已,“人生行乐耳,何自苦如此!”命家人取钱,将侍儿领回。
据宋人《避暑录话》记载,晏殊自奉简约,但是家里有歌姬“以歌乐相佐”,这听起来颇有些矛盾。
晏殊早登权贵,却居家简约。他“清瘦如削,其饮食甚微,每析半饼,以箸卷之,抽去其箸,内捻头一茎而食,此亦异於常人也。”堂堂相府每两天才吃一顿猪肉,还不能放开肚子吃,听起来有些悲催。
在给同族兄长的信里,他淳淳告诫宗族后辈:“尤宜亲近有德、远轻薄之徒也。”无论如何,年轻人必须读书学礼。从他的择婿标准里可见其三观。他委托门生范仲淹帮其择婿,范当时推荐了两名人选:“监中有二举子,富皋、张为善,皆有文行,他日皆至卿辅,并可婿也。”晏问:“然则孰优?”范答:“富修谨,张疏俊。”东晋郗鉴择婿时选择东床坦腹的王羲之,是看重了后者的文艺范;而晏殊取富皋(后改名富弼)为婿,是看中富弼“极有行止文艺。”
因为老爸自己没有得失功利之心,晏殊的儿子们简直如散养一般自由,晏几道天真、任性、孤傲正来自于此吧。八个儿子多潜心六艺、玩思百家,甚至还有醉心医学,编纂出《明效方》,多是剑走偏锋之辈,只有五郎晏崇让(改名知止)是皇祐元年冯京榜进士。
“况今虽位极人臣,何颜求觅?功利不能及人,而坐受窃其音血,纵无祸,须愧赧也。殊来多介僻者,理在此。”(《答赞善兄家书》)基于这样的三观,晏殊虽贵居中枢,却不曾为子孙干求官位,在偌大的官场上显得很另类。按照潜规则,宰相致仕时可以获得三个恩荫指标,临终上丧表时可以再获得五个荫补指标。仁宗就很奇怪地问宰相,怎么不见我这老师上表求恩荫?其实是晏殊主动放弃了这份旁人眼馋不已的权利。其去世后,感动不已的仁宗才补赐其诸子恩荫。
晏殊虽然要求家人生活简约,他对宾客却一点也不失礼。他的另外一个女婿是杨察,曾任过御史中丞,三司使。杨察每次来岳父家,晏殊总将其放在客厅,令摆上宴席,任其大吃大喝,还有家姬奏乐助兴。而富弼一来,则被请到书房,翁婿一谈几个时辰。这妥妥的双标让杨察情何以堪!后辈苏轼也窃取了这种创意,如此待客。
在公事上,晏殊很有担当精神。仁宗继位之初,宰相丁谓和枢密使曹利用争权,垄断了见太后禀奏的权力,是晏殊建言太后垂帘听政,广开言路的。康定元年(1040年),李元昊叛于西北,宋军在三川口大败;北方辽人又蠢蠢欲动,欲趁机南下,京城震惊。晏殊临危受命,并知枢密院事,辅助宰相吕夷简。他积极上疏,请罢内臣监兵、不以阵图授诸将、募弓箭手、统一财政管理。正是有了他在中枢的沉稳运筹,西北前线的韩琦、范仲淹才无后顾之忧,专心戍边御敌;北边辽廷出使的富弼、王拱辰才能纵横捭阖,成功说服北人。
他重视教育,在做外官时大兴学校,“自五代以废,(学)兴自晏殊。”在应天府任上,他延请范仲淹任教。他为人刚简,却性豪俊,待人以诚,广纳名士。范仲淹、宋祁、孔道辅、韩琦、富弼、欧阳修、王琪、张亢……多出其门。他钟爱翰林学士宋祁,为了与后者能朝夕相见,他特意在府邸旁又盖了一座宅院,邀请宋祁居住,这份情义不免让人咋舌。
元巳清明假未开,小园幽径独徘徊。春寒不定斑斑雨,宿醉难禁滟滟怀。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游梁赋客多风味,莫惜青钱万选才。——晏殊《示张寺丞王校勘》
这是皇祐二年(1050年)他知永兴军时写给幕客张先、王琪的诗。当时张先已是花甲之年,却为他远赴陕州,可见晏相的人格魅力。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不难想象,晏殊主持的沙龙上,总是高朋满座,欢歌笑语。王琪、张亢都是他南京留守时的幕客。亢体肥大,琪目为牛;琪瘦骨立,亢目为猴;二人相互打趣调侃。王琪打趣张亢:“张亢触墙成八字”,张亢还以颜色:“王琪望月叫三声。”因为不功利、不计较、不执着,生活里才总充溢隽永、真诚、有趣!“世人所难得者唯趣。”
他的朋友、弟子们对他自然崇拜有加。庆历新政失败后,晏殊和范仲淹两人皆外放。虽然已经位居参政,范仲淹却一直以弟子礼见晏殊。
曩由清举玉宸知,今觉光荣冠一时。曾入黄扉陪国论,重求绛帐就师资。谈文讲道浑无倦,养浩存真绝不衰。独愧铸颜恩未报,捧觞为寿献声诗。——范仲淹《过陈州上晏相公》
基于晏殊与范仲淹、张先、王琪等词人们的交往,我们宁愿相信,他与柳永间只是一场美丽的误会。晏殊虽作曲子,却只写自身感受,不曾用代言体写'彩线慵拈伴伊坐’”。他与柳永间的分歧,如剧场演员与流行歌手对艺术风格理念的分歧,不干系阴谋论,更谈不上他对柳七的歧视和打压。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晏殊《蝶恋花》)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人消得人憔悴。——柳永《蝶恋花》
冥冥中注定一般,两人同一词牌的金句都被王国维录入境界观,独上高楼,相对遥望……
天圣八年(1030年),晏殊知礼部贡举,欧阳修中进士;庆历三年(1143年),晏殊拜相,举荐欧阳修为台谏。有了这两层关系,欧阳修与晏殊的关系一度极为密切。绿阴深深,菱蔓初长,稻花初秀,鸟鸣关关,剧饮避暑,清歌洗襟……
送尽残春始到家,主人爱客不须嗟。红泥煮酒尝青杏,犹向临流藉落花。
烂漫残芳不可收,归来惆怅失春游。绿阴深处闻啼鸟,犹得追闲果下骝。
——欧阳修《寄谢晏相公二绝》
西北用兵,大宋沉积已久的诸多问题尽浮现到表面来,变革势在必行。庆历三年(1043年),从西北入京的范仲淹升任参知政事。他应诏疏奏,提出十项要点,轰轰烈烈的新政拉开序幕。为国纾难、为君分忧、为民解困是晏、欧两人共同秉持的大道,但是职位不同,两人的手法自然有别。
这边厢,作为谏官的欧阳修努力为新政保驾护航,火力全开下,苏绅、马端、王举正等纷纷外放。那边厢,晏殊把儒家的中庸之道、道家的无为而治、佛家的中道观思想融为一体,持身中正,顾全大局,不敢有所亲疏。他不是权相,更不是奸相,他只想老老实实做贤相,恪守为相之道:“若作酒醴,尔惟曲糵。若作和羹,尔惟盐梅。”在朝堂之上他信奉多元共存,异论相搅,和衷共济。宰相的身份约束了他,使他不能像欧阳修一样任意恣肆,冲锋陷阵。很自然地,晏殊喜调和、厌争斗、不参与党争的做派,让他逐渐游离于范仲淹、富弼、欧阳修、蔡襄这个当仁不让、积极进取的团队之外。
当年大雪,晏殊置酒西园。欧阳即席赋贺雪歌一首,其中有这么几句:“主人与国共休戚,不惟喜悦将丰登。须怜铁甲冷彻骨,四十馀万屯边兵。”其中的讽刺之意,地球人都品味地出。一贯平和大度的宰相忍不住吐槽:“昔日韩愈亦能作诗词,每赴裴度会,但云'园林穷胜事,锺鼓乐清时’,却不曾如此作闹。”两人的关系开始异化!
于是乎,关于两人八卦消息不胫而走。晏殊评价欧阳修“吾重修文章,不重他为人。”欧阳修还以毒舌“晏公小词最佳,诗次之,文又次于诗,其为人又次于文也。”由于欧阳修在后世巨大的影响力,晏殊此前完美的人设突然崩塌了,一个中庸世故、明哲保身的形象跃然史册。
年轻气盛的欧阳修无所畏惧,连包黑子他都敢弹劾,他还怕谁?仁宗敲打范仲淹结党(欧阳修、尹洙、余靖、蔡襄皆被视作范希文的朋党),“朋党”一词当时如病毒一样,外人唯恐躲避不及,杠精欧阳修却欣然接下这顶大帽子,还写《朋党论》予以声援,“老子就是朋党,我全家都是朋党。”这股气势让范仲淹、富弼都胆战心惊,自求解职出京避祸。为了保护这名四面树敌的弟子,许是在晏殊授意下,欧阳修被外放河北。此举自然惹恼了欧阳修的队友们,孙甫、蔡襄再次找出宰相的黑材料(晏殊为仁宗生母李宸妃写的《神道碑》),将晏殊弹劾出京。轰轰烈烈的庆历新政随即昙花一现般凋落。
外放多年后,在职场上磨砺已久的欧阳修逐渐理解君子“和而不同”的真谛。他也理解了恩师当年的良苦用心。皇祐元年(1049年),他为多年不登门走动、不书信联系向恩师道歉,自嘲是社恐一族:“动常得咎,举止累人。故于退藏,非止自便。”皇祐六年( 1054年),欧阳修丧母,西京留守兼知河南府晏殊遣人哀悼。学生感激不已:“近者辄以哀诚,具之号疏。台慈轸恻,怜念孤穷,亟遣府兵,赐以慰答。有以厚德载物,无所不容;求旧拾遗,虽弊不弃。捧读感涕,不知自已。”师生两人重归于好。
至和二年(1055年)正月,晏殊去世,谥号元献。欧阳修不仅为恩师写了《神道碑》,还写了挽辞两首,哀痛不已:
四镇名藩忽十春,归来白首两朝臣。上心方喜亲耆德,物论犹期秉国钧。退食图书盈一室,开樽谈笑列嘉宾。昔人风采今人少,恸哭何由赎以身。
富贵优游五十年,始终明哲保身全。一时闻望四海重,余事文章海外传。旧馆池台闲水石,悲笳风日惨山川。解官制服门生礼,惭负君恩隔九泉。
——欧阳修《晏元献公挽辞》
靖康之变时,晏殊之孙晏溥(晏几道子)在河北为官。他散尽家产,与妻子披戎装率义士,力战而死。建炎三年(1129年)二月,金兵在扬州追捕高宗。晏殊曾孙、扬州尉晏孝广在扬子桥奋力抵御,奋勇战死,赵构得以逃出生天。孝广之女贞姑时在军中,她拔刀自刎而死,殉国前高呼:“我乃大宋丞相晏殊后代,岂肯贻羞家国!”
通达圆澈、守节明礼的晏殊,竟然有此气贯长虹、铁骨铮铮的后辈,真是地脉千里,光流百代!
作者:虢山东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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