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赵佶 听琴图出生
宋朝人曾作《靖康稗史》，书中记录了一个有意思的细节，“吴乞买当金太祖朝尝使汴京，其貌绝类我太祖皇帝塐象，众皆称异。”
吴乞买指的是金太宗完颜晟，就是他俘虏大宋徽钦二帝， 导演了“靖康之变”。这句话的意思是，金太宗曾出使汴京，他的外表长相，酷似北宋开国皇帝赵匡胤，人们暗地惊异。
无独有偶，南宋文人的笔记中，也记载过一个段子，宋神宗无意看到后主李煜的画像，当晚还梦见李煜前往拜谒，等到次日拂晓，陈妃恰好为他产下一子。
这个孩子被封作端王，即后来的宋徽宗。
李煜和宋徽宗，不幸的幸运儿，他们两人之间，呈现出像素级别的相像。
文人记录的两幅面相，就像是某种轮回，为两人的命运，平添了一丝怪异与惊悚。
李煜出生于公元937年七月初七，最浪漫的七夕节，他注定是一个伟大的诗人。
距李煜出生145年之后，北宋皇城开封，又有一个孩童呱呱坠地。出生后的第二年，父亲才赐给孩子一个姓名，他就是赵佶。
赵佶出生于公元1082年，此年为农历生肖狗年，据说，他降生的那一天还是端午节。古代人迷信，认为五月乃是恶月，而五月初五更是凶中之凶。
赵佶是不幸的，他出生于狗年恶月凶日，十二年一个的轮回里，最恶毒的那一天。
权倾天下的贵胄，当然可以改变自己的生辰。宋徽宗后来把生日改成十月初十，他还将这一天命名为天宁节。
后世的文人很恶毒，他们说宋徽宗之后遭受厄运，就是因为改了生日，学者骂起人来，当真是恶毒与雅致兼备。
清代文人赵翼如此说道：“宋徽宗五月五日生，改天宁节于十月十日，终有五国城之厄。”
不了解徽宗的平生，便读不出此话中满满的恶意。想当年当皇帝的赵佶，也咂摸不透其中的滋味。他成为太上皇的靖康年间，大金一举攻破北宋汴梁，将徽钦二帝一并俘虏，宋徽宗被流放至五国城，并且最终客死于此地。
赵翼骂人不吐脏字，侮辱性却极大。
十月天宁节减去五月端午，正好拼凑出一个“五国城”来。
但不管怎样说，宋徽宗和李煜的出生日期，都算是黄道吉日（或者被改为吉日）。君临
两人的成长环境类似。
王国维评价李煜曰：“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是后主为人君所短处，亦即为词人所长处。”
据《皇宋十朝纲要》记载，前后至少有三名宫女，担任过徽宗的奶妈，赵佶童年生活的全部，同样是女性所聚居的后宫。
王国维的评语，用在徽宗身上，也算恰如其分，毫不违和。
两人都不想当皇帝。李煜的哥哥是太子，他便不再参与政事，整日醉心于诗文典籍，甚至想到皈依佛门，去过晨钟暮鼓、清心寡欲的生活。
宋 赵佶 瑞鹤图
赵佶的哥哥原本就是皇帝，他的处境更加尴尬，“斧声烛影”的阴森故事，犹然在耳边回荡，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政治野心，纵情于声色犬马，便是最稳妥的选择。
李、赵两人生就艺术家的身体，却都有当皇帝的命。李煜的哥哥无端暴毙，他几乎成为唯一的继承人。
赵佶的哥哥同样因病而亡，虽然宰相冒着得罪他的风险说出“端王轻佻，不可以君天下”之语，但赵佶最终还是当上皇帝，他是政治博弈的既得利益者。
初为皇帝时，赵佶和李煜的处境，其实也很相似。
李煜即位时，便奉宋为正朔，他也没有自己的年号，后唐实际上已然是北宋的附属国。每当北宋使臣来访，他都要脱下黄袍，改穿紫袍迎接，可谓是加倍的小心。
但是，南唐的底子其实并不薄。李煜的爷爷筚路蓝缕，为子孙置办下一份很大的家业，南唐横跨淮泗千里，割据三十余州，他们的经济状况要好于北宋以及后周。
而宋徽宗治理下的北宋，可以用富得流油形容。全国人口首次超过一亿，国民生产总值占当时世界的八成，年财政收入是明朝的十倍。
但是，宋朝又是历史上国土面积最小的朝代，它的邻居有辽、西夏和大金等强敌环伺，堂堂大宋却一个也打不过，靠着缴纳岁币维持和平。
显而易见的是，他们的担子其实都不算轻，但两人手里的底牌也不错。
于是，两个最伟大的艺术家，终于可以在自己的疆域上，尽情挥洒青春与激情了。性情
宋徽宗18岁当上皇帝，在位时间25载，“培养”出北宋六贼，把朝堂搞得乌烟瘴气。
李煜也强不到哪里去，他的父亲本来就离谱，朝廷有“五鬼”、“六凶”之说，而后来李煜所倚重的皇甫继勋等人，也是贪生怕死之徒，他们间接加速了南唐的灭亡。
治理国家时，他们表现得有多业余，在艺术上此二人便有多专业。
李煜被誉为“千古词帝”，他写词时情真意切，“富贵时能作富贵语，愁苦时能作愁苦语，无一字不真。” 李煜的书法也很独到，创制出自成一派的“金错刀”书法。
宋徽宗在诗歌上略逊一筹，他的“瘦金体”却更加出名，除此之外，赵佶还热衷于绘画，并且有名作传世。
宋朝的皇帝，常常在诗歌和书法上，投入不少精力，盖因为那都是必备的技能，宴会上总得吟诗，朝堂上必要写字。而绘画则可以另当别论，宋徽宗却精于此道，他是打心眼里热爱艺术。
两个人都很好色，他们的首任皇后，也有些同病相怜。
李煜先娶了大周后，大周后生病时，其妹前来探望，她和姐夫眉来眼去，两人便有了私情。史官为了维护皇家体面，本来不愿意记录，李煜却写词言明此事。
宋徽宗的王皇后，为人恭谨谦逊，长相却不太出彩，赵佶到太后那里请安，看到侍女郑氏儒雅秀丽，便动了心，一来二往之间，也将她纳入后宫。
宋徽宗史料上说他很猛，宫里的“家花”满足不了他，赵佶还乐此不疲的逛青楼，而《水浒传》中的李师师，也确有其人。
李煜微服逛青楼更是常态。某次他在青楼里，还碰到了和尚，两人竟“契合相爱重”。临走之时，李煜乘醉在墙壁上写下：“浅斟低唱、偎红倚翠大师、鸳鸯寺主，传持风流教法”之句。
古往今来的帝王，热衷于青楼的，大概只有三人，他俩当仁不让地占据两个名额。
剩下的那个，就是清代的同治皇帝，同治帝青春年少，慈禧却管得太严，他算不得已而为之。而李煜和赵佶嘛，那是真的爱折腾。佛道
两个好色之徒，皆钟情于宗教，而且仿佛提前商量好一般，李煜好佛，而赵佶敬道。
在李煜治下，当和尚是极幸福的，可以免除赋税与兵役。《南唐书》中甚至记载了一个很诡异的场景，李煜曾亲自为僧人削制“厕筹”，所谓“厕筹”，相当于今天的手纸，而李煜担忧“厕筹”有毛刺，每次削好后，还要亲自在脸上刮试。
北宋的大多数皇帝，也都信奉佛教，但宋徽宗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他崇尚道教，也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赵佶自封作“教主道君皇帝”，大臣为了奉承他，也纷纷脱下朝服，换上道袍上朝。
宗教有时候就像鸦片，这两位皇帝却想着，靠吸食鸦片过活，他们甚至以宗教来治理和保护国家。
北宋士兵都打到门口了，李煜愈发虔诚地吃斋念佛，他所倚重的禅师被称作“小长老”，小长老声称自己能通过佛法击退宋兵，他走上城楼挥洒长袖，宋兵竟真的如潮水般后撤。
原因很简单，小长老本来就是北宋的间谍，他们合伙演了一场戏，李煜却蒙在鼓中，还以为那是佛法的力量。可惜，笃信佛教的李煜，最终还是沦为亡国奴。
历史何其相似。大金的铁骑围困北宋首都时，皇帝病急乱投医，最后竟让道士郭京大开城门，率领7777名“神兵”，以六丁六甲之术御敌。
金兵砍瓜切菜般收拾掉这些“神兵”，北宋便再也没有任何制敌之法。此时的徽宗虽然早已不是皇帝，但是笃信道教这笔账，还是要算在他的头上。结局
城破之日，李煜脱下长袍，只穿短衣，“肉袒”投降，北宋为了戏弄他，封李煜作“违命侯”。
金朝俘虏宋徽宗后，直接让他脱去外衣，披上羊裘，被人像羊一样，牵引到了皇宫，大金的皇帝也很黑色幽默，封他作“昏德公”。
没文化的赵匡胤，多少还尊重些李煜，精通诗文的宋太宗赵光义，据说觊觎“小周后”，并不把李煜当人看。
徽宗的女儿与姬妾，被当作战利品分给金朝的将军，这些女人的下场大多都很悲惨。譬如，宋徽宗25岁的四女儿赵福金，是第一个被送入金营的帝姬，不过一年光景，即在金朝宰相营帐去世。据野史记载，公主的结局，极其悲惨。
李、赵二帝最后的境遇竟然也如此相似。
对了，北宋人惧怕金太宗的神威，一个原因是他长相酷似宋太祖。而李煜初继位时，也曾派人偷偷画出赵匡胤的容貌，他看到绘画时，日益忧惧，知道自己永远不是对手。
赵匡胤20岁之前无所事事，用今天的话说就是“街溜子”，因为穷困潦倒最终外出闯荡，终于干出一番大事业。
北宋田况曾作《儒林公议》，在书中也曾言及赵匡胤的姿容，宋太祖“天表神伟，紫而丰颐，见者不敢正视。”今天的人们相信，地位会改变面貌，诚如斯言。
历史前进的进程中，总是充满黑色幽默，李煜属鸡，赵佶属狗，按照古代相术的说法，两种属相天生不合，所谓“金鸡见犬泪交流”。
两个天生相克，互相不合之人，竟能如此相近。笔者不敢想象，他们两个若是在地下相见，抱头痛哭，惺惺相惜之时，又该流下怎样的眼泪？
世间 · 好物
作者：老谈
本文为菊斋原创文章。公号转载请联系我们开白授权。
参考资料：脱脱、阿鲁图《宋史》陆游《南唐书》田居俭《李煜传》[美]伊沛霞《宋徽宗》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