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桂早春行采风作品7】熊美霞：寂寞柳子厚 独钓寒江雪
徜徉在古老沧桑的柳子街，街道两侧仍保留古香古色的民国建筑，身着汉服的少女们穿行在青石巷，路边摆着各色小吃。春寒料峭，天上飘下来的雨丝，打湿了古朴的青石板路，增添了几分湿滑和神秘。我的心突然安静下来了，仿佛被遗忘的不是古城，而是逝去的光阴。我一直寻找的柳子庙，安静的坐落在柳子街边。它青砖砌就，红墙绿瓦，肃穆庄严，气势非凡。柳子庙庙门很像一座高大的院墙，门上一方竖写青石匾额，黑底白字，四周装饰着岭南风格的传统砖雕花纹。正对大门的石板桥横跨愚溪，愚溪的潺潺流水，似乎在跟我诉说一千多年前，她曾和柳宗元的相遇，相知。走进柳子庙，我一脚似乎跨进了千年，我感到威严而压迫——双檐八柱戏台，飞檐翘角、戗脊翘角上饰有彩凤、麒麟、鳌鱼等装饰，正脊泥塑云龙正吻塑鳌鱼，脊中塑瓷葫芦，顶部装饰着八仙人物造像，悬挂着行书匾额——山水绿，出自于柳宗元的那首著名《渔翁》：渔翁夜傍西岩宿，晓汲清湘燃楚竹。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从中殿拾级而上，便是正殿，中殿门上悬挂着“八愚千古”，殿中的匾额大书“都是文章”，而柳宗元大理石塑像安放正中，他浑身纯白如玉不沾一丝纤尘，正如他洁净通透的内心。他侧身端坐，做冥思苦想状，手握毛笔，正是这支笔，也就是这支笔，写下了多少忧患天下、寄怀苍生的文章啊。他脸庞消瘦，眼睛微微向上凝视着远方，眼神专注又孤独，嘴角严肃没有一丝的笑意。我想，他的眼神是在穿越千山万水，寻找他梦中的故乡——长安吗？他久坐在此处无法动弹，是无形的枷锁，锁住了他的肉身了么？他头顶的墙上“利民”两个简单却不俗的大字，是在证明着他的功德吗？唐顺宗永贞元年，柳宗元参加了王叔文集团发动的永贞革新运动，推行内抑官宦，外制藩镇，维护国家统一的政治措施，但由于反动势力的联合反对，改革仅持续了180天即失败。改革派重则被杀害，轻则被贬往蛮荒之地。其中柳宗元被贬为永州司马，而他的挚友刘禹锡被贬为朗州（今湖南常德）司马。被贬谪这十年，柳宗元毫无实权可言，居无定所，他只能居住在寺庙，过着被管制、软禁的“拘囚”生活，因为条件太过恶劣，来永州不到半年时间，柳宗元的母亲卢氏因病去世，接下来的是他的妻子女儿和他的姐姐相继离世。这接二连三的打击，柳宗元不堪痛苦。路没了，声誉没了，权丢了，亲人没了，朋友远离了，不到40岁的柳宗元孑然一身，身染恶疾，须发尽白。他把惆怅寄托在山水间和文章中，他说:“予虽不合于俗，亦颇以文墨自慰。”于是著名的《永州八记》在他的悲苦中悄然绽放。落魄孤独的十年，却成就了他家喻户晓的灿烂。在寒冬的某一天，永州大雪，他顶着风雪，忍受着一身的病痛，独步江边，只见漫天大雪飘飞，万籁俱寂，江中竟然有一个头戴斗篷，身披蓑衣，浑身被雪掩埋的的渔翁，忘我的在舟中垂钓，遗世独立，恍若神仙。这个垂钓者，深深刺痛了伫立河边的人的心，他似乎看到另一个自己，于是万千孤独的哀绝诗——《江雪》问世了：那个孤独单薄的垂钓者，不正是遗世独立、峻洁孤傲的河东先生吗？这让我想起来另一个被贬的人——屈原。屈原被贬汨罗时，形容枯槁，行吟江边，他邂逅一个渔翁，屈原说：“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渔父劝他“世人皆浊，何不淈其泥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餔其糟而歠其醨？”屈原无法接受渔夫的建议去随波逐流，深受儒家思想影响入这个孤独的渔翁，他刚毅之嘴角，睥睨之眼神，兀傲风雪，不畏荒寒，雪中垂钓，俯仰古今历史之长河，凛然不可侵犯。他学不了姜子牙，虚伪垂钓去博取功名，他钓到了的，是漫江的孤独；他钓到了的，是屈子一般的坚持；他钓到了的，是雪一样的冰清玉洁；他钓到的，是超凡脱俗的禅意，他独钓的，是那中唐的满天风雪啊！我走出了柳子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天朗气清，路上的行人沉浸在欢声笑语中，这大好的太平盛世，子厚先生，您看到了吗？（作者系邵东四中语文教师，湖南省诗歌学会会员、邵东市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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