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金侬
这上下的两幅木牌,分别是一匾一额。
下面写的是“黄龙古寺”,写明了建筑的名称和性质,为额。
上面写的是“浩大功勋”,是对古寺的赞美和颂扬,为匾。
这样一匾一额,互相映衬,相得益彰,对于观者而言,可谓印象深刻。
从字体来看,区别也很大。
上幅有魏碑味道,而下幅还是赵体行楷,应该分别为二人所题。
所接何仙,如何接仙,何时接仙,悬念重重。
要是没有“接仙桥”三字,这么一个小小的建筑完全可能被游人视而不见。
现在,“视”了不但要“见”,见了还要在脑子里想一想。
遇到像我等这样的文人墨客,还要把它拍下来,写下来,做分析、鉴赏和评点。
可见匾额不可少,它可以大大增加景区的文化附加值。
说白了,这附加值满满的都是商业性。
看看,书法是多么的重要!
当然,这字比较一般,“接”写的局促,而“仙”的那个单人傍的一竖,为什么要向左边出锋?
应该向右边出笔才对。
因为接下来你要写右边的“山”,出锋的方向代表着下边书写的方向。
这是书法的常识,我书法班的同学们上过我的课,他们都明白。
“西蜀”二字均有点左倾。
“第一山”改正了左倾的错误。
“引胜”,这样一高一低的题匾,形式特别和新颖。
字也颇为厚重。
“天然图画”,仍然是赵体书法。
“图画”二字不好写。
笔画满满当当,却要排布均当,笔画与笔画之间不粘连,这需要书者有深厚的功底。
评价一幅书法的好坏,可以有很多的角度,往往你从这个角度看认为很好,但我从另一个角度看,则可能得出完全相反的看法。
因此,对书法的鉴赏,有争议性,也是正常的。
但有一个角度,是大家普遍认为可以给书法加分的选项,那就是功力。
没有人可以否认功力的价值。
如果把功力看作是“技”,那么,“技进乎道”。
功力之深厚,可谓已经达“道”。
这是楷书,而且是唐楷。
从题字上即可看出书者对于昭烈皇帝的恭敬。
这两幅匾,应该为同一人所题。
书者自创了一种风格,即凡一横,便写出三折。
我把此书体称作为“一横三折体”。
问题是,横分长横和短横,长横可一横三折,短横也一横三折吗?
短横那么短,折得过来吗?
而且,凡横必折,一个字中的多个横,折的时候还要平行,这样写起来不就像美术字了吗?
把书法写成美术字,是一个大忌。
那么,所创“一横三折体”是不是也有问题呢?
法国作家布封说:“风格即人”。
一个创作者如果形成了风格,那他就有了无需署名的标识。
也就是说,人们一见到这种风格,就知道创作者姓甚名谁,不需要再看有关介绍和说明的文字。
如果这个标识为人欣赏称道,并且被人接受,甚至成为人们竞相模仿 学习的对象,那么,这个创作者就已经是大师极的人物。
所以,风格无疑是一个创作者成功的鲜明符号。
问题是,创作者如何获得这个符号?
换而言之,创作者当如何追求自己的风格?
十九世纪俄罗斯批判现实主义文学登峰造极的时候,别林斯基等为之引路和造势的批评家就曾把某些刻意形成风格的行为称之为“恶劣的个性化”。
这里,个性化等同于风格化,所谓“恶劣的个性化”即“恶劣的风格化”。
比如,为了追求与众不同的风格,所有人写字,都是正写,我却反写。
由于没有人反写,我成了唯一反写的人,因此,反写成了我的标识和符号,也成了我的风格。
由此,我成了大师。
这样刻意制造与众不同来形成风格,就是“恶劣的个性化”。
再回到刚才的“一横三折”。
这种风格是不是也可以称作是“恶劣的个性化”呢?
我可以用逻辑的“归谬法”验证一下。
既然一横可以三折,从而形成风格,当上大师。
那么,一竖难道就不能三折了吗?
那我来一个“一竖三折”体如何?
从一横推绎到一竖,再继续推绎到一撇一捺,凡此种种的独特,是不是都可以成长为大师呢?
我不由得想起在博客时代曾经遇到的一位书法“大师”,他的独特风格就是写“抖字”。
一幅字所有的笔画,他都不好好写,非要抖抖地写过去不可。于是,行笔过处,一律留下锯齿般的墨迹。
这样写,当然形成了他的与众不同,当然形成了他所谓的“风格”。
但我要说,这种所谓风格,即是“恶劣的个性化”
由“折”想到“抖”,再想到“吼”,或许还会新产生“嘶”、 “鸣”、“吠”等等,不一而足,“恶劣的个性化”在当下的中国文化创作界,其实还很时髦呢。
“万古云霄一羽毛”,是画家徐悲鸿写的匾。
这句诗不是徐悲鸿的自创,而是他引用了杜甫《咏怀古迹五首》中的诗句。
杜甫诗云:
诸葛大名垂宇宙,宗臣遗像肃清高。三分割据纡筹策,万古云霄一羽毛。
伯仲之间见伊吕,指挥若定失萧曹。福移汉祚难恢复,志决身歼军务劳。
“万古”说的是时间,“云霄”说的是空间。
时间很长,长到“万古”;空间很高,高到“云霄”。
这么一个超越时空的人物,杜甫用“羽毛”来赞美。
怎么来理解这个“羽毛”?
一种解释为,“羽毛”即“鸾凤”。
光芒万丈的诸葛先生,他犹如展翅高翔在云霄的鸾凤。
可是,诸葛亮不是被人称作是“卧龙”先生吗?
还有一位可以与他相提并论的人物是庞统,人送外号“凤雏”。
用“羽毛”称赞庞统更合适吧?
难道在杜甫的诗里,诸葛亮由龙转凤了?
或许即使诸葛亮是一条龙,诗人为了自己诗中的意象,也把他化为振翅高飞的鸾凤。
我对“羽毛”的斗胆解释是这样的——
在人们的印象里,孔明先生一出现,手上必要拿一个“道具”——鹅毛扇。
故“羽毛”即是诸葛亮指挥若定、神采飞扬的形象表达。
不管杜甫用“羽毛”来比喻鸾凤还是鹅毛扇,这两个字一出现,立刻让我想起了一句千古名句: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谁都知道,此句出自司马迁《报任安书》。
“鸿毛”当然可以称作或者视作“羽毛”。
那这七个字的意思是不是可以大胆理解为:无论从时间还是空间的角度来看,孔明先生都不过是一根无足轻重的鸿毛。
这应该不是杜甫的本意,也肯定不是徐悲鸿引用此句题匾的意思,但我这样理解,诗圣和徐悲鸿先生若在天有灵,也万万不能断然否定。
好在徐先生仅仅只是引用,他可以把一切责任推到杜甫身上。
看来题匾,引用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再说书法。
画家李苦禅把书法归为三类,一为书家字,二为作家字,三为画家字。
徐悲鸿此匾当属画家字。
看得出这七个字分别由大致三种书体组成。
一为草书。“古云霄”当属。
二为隶书。“羽”即是。
三为楷书。“万毛”是也。
把多种书体融合写就于一幅书作之中,这叫“破体”,也是书法创作的一种形式。
自清代以降,书画家似乎还颇钟情于此。
徐悲鸿是否有意破体作匾,不得而知。
以我的揣度,悲鸿当时作此“破体”书,也许是为了扬长避短。
比如,“古云霄”三字,徐公以为留下草书形质,比较令自己满意,而其余如若再写草书,就可能写不好,故分别作隶作楷,把自己在各类书体上表现最完美的一面充分展现出来。
在画家的眼里,书也是画,书的每一个笔画无非是构成形象的线条而已,只要传达出了美的理念,用什么形质的线条都可以。
这就是画家字的特色。
尽管如此,徐悲鸿还是只用了三种书体的形质,他尽量照顾到了中国书法的特点。
他的画家字是懂书法和尊重书法的画家字。
以上三幅鉴赏和点评略。
关于金侬:
本名张扬,书法落款名金侬,常用笔名废墨。
非著名书法家、影评人,记者,资深媒体人,小说家,编剧。
中国文联编审,中国电影家协会会员,丝绸之路国际电影节评委,中共中央直属机关书画协会会员,中国书画院会员,中国书法名家联合会理事,中国民盟书画院会员,中国民盟北京市委文化委员会委员,北京市政协书画院会员,清华附中特聘专家级书法教师,文化部老年大学特聘书法教授,原《大众电影》杂志编辑总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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