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北大物理系俞允强老师多年前的一封公开信。
北大电动力学考试125份试卷,不及格的占比30%。俞教授说:北大的目标是要提高为世界一流,长此以往,很可能会下滑为世界一流。
所以,先生想以自己的经历和名声为“资本”,来作此一搏,引起领导重视,并把这看成是对自己工作40多年物理系最后的贡献。
我从俞老师身上看到老北大的精神。知识分子不能是知道分子,不仅要有知识、有学识,更要有胆识。
于是想起历史学家章开沅先生请辞“资深教授”。
先生主动打破学术头衔终身制,放弃等同副部级待遇,对每年10万元津贴弃之如敝履。
四次请辞,终获成功,辛甚至哉!
司马迁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些年来,我们社会缺少信仰,唯一的信仰就是名和利。
名和利,貌似有别,实则相关。“名”要求人献身抽象的社会关注,“利”驱使人投入物质的怀抱,两者都遮蔽了自我,以致失魂落魄。“名”是从“利”中延伸出来的,求名就是逐利,所以说圣人不死,大盗不已。
名缰利锁,这些年只有不断加强,何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改变?
章开沅先生挣脱利之枷锁,已经不易;挣脱名之浮华,则更为艰难。
在一个追名逐利的时代,章先生所为,简直是寒冬里的几丝炉火,黑夜里的几点星光,飞天千百年来未落到地面的花朵。
但在章先生所引发的如潮的议论中,我们却很少听到 “资深教授们”的声音。
所以然者何?
章开沅先生说:“在整个圈子里,我也是既得利益者,已经得到够多好处了,所以,内心很不安,希望改变这个体制。”
不难理解,“资深教授们”都是利益相关方,都是既得利益者,但他们没有不安,或者是利益的冲动掩盖了内心的不安。
俗话说,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他们怎么会反对有益于自己的体制?凭着资深教授的金子招牌,他们呼风唤雨,名利双收,怎么可能砸碎自己的铁饭碗,做自己的掘墓人呢?
所以,我的第一个判断是,让既得利益者来革自己的命,简直是与虎谋皮,滑天下之大稽!
我的第二个判断是,很难有第二个既得利益者的内心不安者。真理虽然稀缺,但总是供过于求。
功名二字误煞人。误是误煞,爱更是爱煞。所以,我们别指望会出现第二个章开沅!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怀着一种罪感意识,章开沅纵身一跃,奋不顾身,撕开了不合理体制的温情脉脉的面纱,露出了血和肮脏的东西。
这一跃,惊天地,泣鬼神,这已经不再是章开沅的个人行为,而成为社会和时代的一个标志性事件。以个体的牺牲来唤醒社会的变革,何其壮也!
国外也有资深教授、荣誉教授,但那只是一种精神荣誉,与学术科研资源、福利待遇没有任何关系。我们常常把一些很神圣的东西物质化,最后干脆纸币化了,结果就是低俗化。
本来,人也是有高尚追求的,这叫做内在动机;但你老是拿金钱来刺激,久而久之,内在动机就转化为外在动机了。最后是没有金钱,就没有动机,更没有动力了。
章开沅“请辞”的可贵之处,不在于能够断然放弃一块令人羡慕的蛋糕,而在于以学者的良知和清醒,舍生取义,撞上南墙也不悔改。
时间永是流逝,街市依旧太平。一个人的先行,固然不足以改变全局;但一个人的搏命,至少可以留下淡红的血色好微茫的悲哀,使得后来者不殚于前行。
现在又多了一个俞允强老师,自曝其丑,敢于发出不合时宜的声音,批判有时候也是正能量。这太了不起了,这是我们中国人自己的忏悔录。
突然想起了一个有关伽利略的段子。
伽利略被审判出来后。他的学生问:“老师,你顶住了?”
伽利略说:“不,我招了。”
学生无比震惊:“为什么?”
伽利略回答道:“我怕挨揍!”
学生异常愤怒,感叹到:“没有英雄的国家真不幸。”
伽利略说:“不,需要英雄的国家才不幸!”
需要英雄的国家才不幸。但不幸归不幸,真正需要英雄的时候,真的猛士,或者说真的英雄们,还是要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比如俞允强,比如张开沅。
毋庸置疑,章开沅绝对是孤胆英雄,俞允强先生也是。正如俞先生所说,要想把这个矛盾掩盖起来易如反掌,但他还是站出来了。
从章俞两位先生身上,我们获得一种高贵的警示,人不是爬行动物,人活着,不能仅仅为吃米而活着,需要直立行走,从本没有路的地方走出一条路。
所谓先生,不仅是先觉、先知,更重要的是先行、先范。宁鸣而生,不默而死,天下未忧我先忧,天下未行我先行。让后来者把我踩成一条路。
情怀 热血 能量
只为百姓说人话 不为权贵唱赞歌
但书人间善与恶 哪管湮没与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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