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拥蓝关
黄昏的山林格外安静，小石匠收拾好了锤凿，便坐在石磨上抽起了烟，一块刚刚刻好的墓碑就立在了他的身旁，满院子的石屑在斜阳下闪闪发亮。
而他的目光却游移在通往山外的土路上……
终于，土路上出现了一个人的剪影，小石匠急忙起身，可等来人走进院子，小石匠失望地发现，他并不是一周前定制墓碑的那个老人。
此时，小石匠不由得回忆起了一周前的情景。当时，老人在和他谈好了墓碑的价格后却没有着急走，而是搬过一把马扎坐在了当院。
“大爷，您要的这块墓碑是……”小石匠见此情景，便和老汉拉起了家常。
“哦！是给我的老父亲的，他昨晚走的，7天后下葬！”老人“吧嗒”了一口旱烟，缓缓地说道。
“哦……”小石匠一个人住在深山里的采石场旁，平时很少和人说话，此时虽然扯起了话题，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倒是老人先打破了这种尴尬，幽幽地说道：“年轻时，我也当过石匠，手艺也不错的，还传给了儿子呢！可后来……”老人的脸上突然现出戚然的神色，目光也随着袅袅的青烟飘向远山……
“后来呢，就不干了。”老汉说着突然话风一转：“你们这些年轻人呐，总是仗着精力足，身体好，干起活就啥也不顾，你看你，凿石头时还光着膀子，你师父就是这么教你的？”
“这不是一出汗，就脱了嘛！”小石匠突然想起父亲也曾说过类似的话，瞄了一眼扔在一边的破褂子，讪讪地笑着说。
“你看看自己身上，被石头屑子迸得都是血点！唉！就是少个人照管……”老汉叹了口气说道，随后将烟袋锅在鞋底磕磕，插在腰间，便起了身。
只一会儿功夫，小石匠家那歪歪扭扭的篱笆墙已经被重新捆扎整齐，那塌堆已久的柴火垛也被堆放如初……小石匠望着老人夕阳下枯瘦的背影，不禁想起了自己逝去已久的父亲。
老汉离开时已是傍晚，小石匠坚持送他下了山，不仅一路搀扶着，临别时，还把自己的手电筒硬塞给了老汉！
小石匠正想得出神，那个陌生的来人已经开了口。
“你是孙石匠吧？有人托我给你带了点儿东西……”那人说着，递过了一个包袱。小石匠打开一看，一件崭新的羊皮坎肩赫然呈现在眼前，坎肩里，裹着一柄手电筒，还有刻石碑的钱。
“他还托我给你带话说，凿石头时，不管咋样都不能光着身子，要不早晚得患上石屑感染，感染严重时是会死人的！这不，他给了你一件羊皮褂子穿，他说是以前亲手给他儿子缝制的，可他儿子就是不穿……”
小石匠抖开这件羊皮坎肩，将那洁白的绒毛贴在胸前，心里涌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暖。
“他呢？怎么自己不来呢？您是……”小石匠疑惑地问道。
“哦！我是村委会派来的，他来不了了，人已经没了！上面的事是他临走前交代的！”来人边往门外走边说道。
“你说啥？人没了？”小石匠简直不敢相信，他指着那方刚刻好的墓碑说：“几天前他还给老爹定制了墓碑呢！这怎么就……”
“啥？他老爹？怎么可能！他家早就只剩下他孤老头子一个了！”来人的语气比小石匠还要惊讶，他凑近墓碑一看，便长舒一口气说道：“你弄错了，这上面不就是他自己的名字嘛！”
“他为啥骗我？”小石匠一时惊讶得差点儿把把眼珠瞪出来，但随即便恍然了：老人很懂这一行的规矩，那就是，绝不可以给活人刻碑！
小石匠一直觉得自己是最孤独的人，可他想不到，这世上竟还有不得不为自己定制墓碑的人！
来人在走出院子时最后叹道：“要说这老汉也真倒霉，媳妇死得早不说，儿子跟着他当石匠时还得了石粉感染，年纪轻轻的也没了，自己孤零零地活了大半辈子，现在自己也没了，连个肯给立碑的人都找不到了……”
小石匠痴痴地听着，泪水不知何时已打湿了胸前……
一阵悲哀的沉默过后，他狠狠抹了一把泪水，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把羊皮坎肩穿在身上，把扣子系紧，拿出绳子，把石碑熟练地捆好背在背上，然后向来人问：“谁说没有肯为他立碑的人，他埋在哪里？告诉我！”
他沉重的脚步踩碎了山林那亘古的旷寂，晚风斜阳依旧静默如初，一切似乎从未改变，但一切又似乎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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