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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殿(十八):长夜

上期说到,二次内战结束之后,司马绍成功地扭转了琅琊王家一家独大的局面,有效地协调了皇权、门阀、藩镇与流民军之间的矛盾,推行了一系列与王导的无为而治相反的政策,为暮气沉沉的东晋帝国注入了一股生机勃勃的血液。然而,就在帝国的气色刚刚有所好转的时候,突如其来的疾病却摧毁了帝国的心脏。


325年闰八月的中旬,庾亮几乎每一天都是在焦虑中度过。

本月上旬,司马绍召开朝会,与群臣就举办祭天大典一事交换了意见,还颁布了一道诏书,督促州郡长官以忠孝仁义为准则,为朝廷举荐人才,勿有所遗。上旬刚刚过去,他却因为身体不适而忽然停止临朝理事。人都是吃五谷杂粮的肉眼凡胎,不是吸风饮露的神仙,谁能无病无灾?庾亮起初并没有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以为陛下只是偶感小恙,太医调理一番即可痊愈。直到两三天之后的一个晚上,因为一桩令人不愉快的小事,他才猛然意识到深宫内苑当中有些反常,或者说,正在酝酿着什么令人不安的东西。

那天晚上,由于有一桩棘手的事务,需要拟成奏折呈报给司马绍过目,庾亮睡得比较晚。自从司马绍登基以来,施政风格大变,责令臣下汇报事务的时候必须有的放矢,清晰明了,可以放心大胆地直言,即使有犯上之言也无妨,但是绝不能含糊其辞。作为当朝重臣之一,庾亮更是不敢疏忽,草拟奏折的时候字斟句酌,花费了很多心思。等到草稿修改完毕,全部抄写到奏折上,他又从头到尾通读了一遍。他的字写得很好,运笔的力道流转而不飘浮,字形矫健挺拔而不露锋芒,整体错落有致而舒张有度。对于自己的书法,他还是很满意的。就着昏黄的烛光,他封好奏折,吩咐侍从马上把它送入宫中。

侍从回来的时间比庾亮预计的早,随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一脸怨气。庾亮有些疑惑,命令侍从说明因由。他是出了名的美男子,但他为人严肃,不苟言笑,外貌上的优势非但没有为他增加亲和力,反而给人一种不容易接近的压迫感。在他面前,侍从不敢有半分隐瞒,仔细回忆了刚才所发生的每一个细节。

带着奏折离开庾府之后,侍从一刻都没有耽搁,马不停蹄地沿着御街奔往皇城。当他到达宫门的时候,宫门已经锁上了,负刀挎剑的禁军正在往来巡逻,即使他声明自己是庾府的人,禁军也不予理睬。就在此时,值夜的左卫将军司马宗带着一队巡夜禁军出现了,于是他径直上前,请掌管宫门钥匙的司马宗行个方便,打开宫门。司马宗怒气大作,当场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你以为宫门是你庾家的大门吗!”

又是阴魂不散的司马宗!

听完侍从的回报,庾亮勃然大怒,搭配得宜的五官有些扭曲变形,这已经不是那个可恶“白头公”第一次得罪他了。不过,与其说“白头公”得罪他的原因是个人恩怨,不如说是政治利益。

司马宗的年纪不大,四十多岁,然而因为早衰,他的头发全白了,所以四岁的皇太子司马衍——也就是庾亮的外甥——叫他是“白头公”。先皇司马睿在位的时候,司马宗默默无闻,并没有什么功绩可言,直到司马绍登基之后,他才突然进入权力中心,担任禁军高级武官。

司马绍重用司马宗的目的,无非是为了培养嫡系,一步步地加强中央集权,庾亮对这一点很清楚。在不久前的一次例行朝会上,他弹劾司马宗网罗江湖豪侠,请朝廷予以严办。——表面上打击的是司马宗,实际上是为了削弱司马绍的嫡系。按照律令,为官者与江湖豪侠来往有罪,可是司马绍知道庾亮意图何在,所以他驳回了此议,并没有惩治司马宗。

庾亮不是大度的人,今夜遭到司马宗的辱骂,他很想入宫面圣,告司马宗一状。可是他也明白,司马宗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司马绍对他的庇护几乎到了纵容的地步,就算是告他一状,估计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况且天黑之后宫城实行夜禁是惯例,司马宗拒绝外人入宫只是尽忠职守,抓不住他的把柄。所以,这口气只能暂时窝在心里,要想报这一箭之仇,必须慢慢寻找机会。

等到怒火平息,头脑渐渐冷静下来,庾亮忽然察觉到今晚的事情有些异常。平心而论,司马宗怒斥他的侍从,他并不奇怪,毕竟彼此结怨已久,恶言相向在所难免。可是,司马宗叱骂他的侍从的那句话很值得推敲。

尽管庾亮不愿意说出来,但是一个令人难堪而又必须承认的事实是,司马宗比他更得宠。司马宗是个暴脾气,心里藏不住话,可以说他平时针对庾亮公开发表的言论就是司马绍对颍川庾家的风向标。他对庾亮不满,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可是他从来没有像今晚这样说过这么直接的话。这是不是意味着,司马绍在没有露面的这几天里向他透露过什么呢?

夜风贯入窗棂,灯焰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庾亮打了个寒噤。今年的秋夜似乎比往年有些寒冷。

第二天一大早,东方刚刚有些鱼肚白,庾亮就命令侍从备好牛车,缓缓穿过御街,来到了政务公署。他很注重仪表,虽然昨夜一直没有睡好,但他今天还是把自己打理得一丝不苟,拿出了最好的精神状态。

他的几个属下比他先到一步,在他出现之前,大家还有说有笑,彼此寒暄着——这也是每天忙碌而乏味的工作中的一种调剂。在他出现的那一刹,公署里立刻悄然无声,大家都尽力表现出一种忙碌已久的状态。其实,不单单这几个同僚如此,大多数人在庾亮面前都不敢放肆,既是因为他的地位和权力,也是因为他向来过于严肃,缺乏随和与幽默。

庾亮的职务是护军将军,主要负责帝国军事部门官员的选拔。本月上旬,朝廷刚刚下达过一份求贤诏书,最近这段时间里,州郡长官发往朝廷的举贤文书格外多。以往向朝廷举荐“人才”很随意,所谓举荐,不过是各大家族给自家子弟谋差事的时候所走的一道例行程序;有时候,各大家族之间也会互相举荐,以此作为加强门户关系的一种联谊方式。前不久,有人上了一道奏折,奏请朝廷在录用人才时实行连坐制,如果被举荐者的实际能力与举荐书上的描述不符,被举荐者与举荐者将一起受到严重处罚。虽然朝廷还没有正式下令推行连坐制,但是以司马绍的做派来看,如果有一天这个条令被颁布,那么这也丝毫不值得大惊小怪。

审阅每一道文书的时候,庾亮反复告诫自己不可掉以轻心,务必小心核查,可是想到昨夜发生的那桩怪事,他的心情怎么也静不下来。帝国所有重要的官署都分布在御道两侧,从窗棂外望,可以清楚地看到王导的公署。庾亮向外看了一眼,目光迅速回到正在审阅的文书上,心里想的却是一件与文书无关的事。

几个月之前的一天,司马绍给他写了一封短信,在信末特意叮嘱不要让王导知道,粗心的信使却把书函错送给了王导。看了书信,颇有幽默感的王导又把它送回宫中,并附了一个简单的回执,“诚惶诚恐,伏读信函,似乎不是写给臣的;臣打开书信又封好,什么都没看到”。司马绍大为尴尬,很长时间都没有单独召见王导。

与琅琊王家相比,颍川庾家无疑更受信任。如果说司马宗昨夜无意间所说的那番话,透露了司马绍对庾家的提防和排斥,那么,司马绍对王家的看法又是什么样的呢?庾亮打心里不喜欢王导,可这只是个人好恶,如果有共同的利益,他并不排斥在合适的时候与王导通通气。但是他不确定目前是否有跟王导通气的可能,因为他还摸不透司马绍针对的是庾家,还是也包括王家。

天黑了,又亮了,亮了,又黑了。随后的一两天里,时间似乎静止了,像一只落入黏糊糊的油膏里的爬虫。就在庾亮为家门的前途而坐立不安的时候,宫中忽然传出了一个使他如堕冰窟的消息——陛下病情加剧,自即日起,不再接见任何外臣。瞬间,庾亮全身冰凉,冷汗像突然杀出来的伏兵,沿着他的后心涔涔而下。

庾家能够迅速崛起,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庾文君入宫为后。如果司马绍病情加剧的消息是真的,一旦他有什么不测,庾家难免会在权力易代的过程中遭到重创。

可是,司马绍才二十七岁,十几天前他的精神状态还很不错,怎么会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就病重得无法接见外臣呢?如果他病重的消息是假的,这是不是意味着皇城深处正在酝酿着一场巨变呢?或者,他被软禁了;甚至,他可能已经驾崩了......

真假两种可能性当中,庾亮更希望是前者。在前一种情况下,庾文君至少还能成为太后,庾家可以因此而得到一些东山再起的机会;而在后一种情况下,恐怕连这一丝机会都不会有。

不行!不能这样干等着!必须采取行动,进入皇宫,亲自查探一番,看看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庾亮再也坐不住了,霍然站起来,推门而出,走进了黏稠的夜幕。当他的身影在夜幕中再次渐渐浮现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进入到了皇宫里。

司马宗既掌管禁军,又掌握着宫门的钥匙。庾亮是怎么进到皇宫里的呢?这是一个谜,这个长夜里有太多的谜。

庾亮闯宫的这一夜,淡蓝色的夜雾笼罩着宫城,一切影影绰绰,连史官也不清楚庾亮的身影怎么突然闪现到了皇宫里,只是含糊其辞地说庾亮进宫的时候,宫门前似乎发生了小规模的暴力冲突,之后庾亮就没有遭遇到任何拦截,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寝宫。显然,十有八九有内应,可是这个内应是谁呢?

司马绍临终任命了七个顾命大臣,其中一个叫陆晔。除了担任顾命大臣,陆晔还接替司马宗掌管了禁军,官拜录尚书事。

掌管禁军与位列顾命大臣的重要性不用多说,“录尚书事”是个官职,为最高行政机构的首脑(相当于如今的国务院总理)。魏晋南北朝历史上,担任过这个职务的大人物先后有诸葛亮、蒋琬、曹爽、司马懿、司马昭、司马师、贾充、司马亮、司马颖、王导、庾冰、桓温、谢安、刘裕等人,其重要性可想而知。

顾命七大臣当中,其余六人都是北人,只有陆晔是南人。作为一个南人,既掌管禁军、位列顾命,又官拜录尚书事,两晋历史上只此一例。

陆晔是名将陆逊的侄孙,具有一定的门阀背景,可这只是软实力,从个人履历来看,在司马绍去世之前,陆晔的仕途基本上走的是按部就班的升迁路线,不像庾亮那样是皇亲国戚,不像王导那样树大根深,也不像郗鉴、陶侃那样手握强兵,并不具备进入机枢要地的硬实力。那么,他是怎么做到一夕之间扶摇直上的呢?

历史记载很琐碎,不过幸好有蛛丝马迹可循——陆晔是庾亮的故交,早在司马睿还没有称帝的时候,他就跟庾亮有过共事经历;而且,在庾亮闯宫的时候,他就在禁军当中担任高层武官。是不是因为他立下了特殊的功劳,得到了庾亮的举荐,才得以突然飞黄腾达的呢?在庾亮闯宫的这个晚上,如果说内应确实存在,陆晔的嫌疑应该是比较大的。

无论这种假设成立的可能性有几分,寝宫的门毕竟是被忽然推开了,猛烈的夜风夺门而入,宫灯摇摇欲熄,。司马绍吃力地坐起来,看到了身影忽明忽暗的庾亮,如同语焉不详的历史记载。

这个年轻的皇帝曾经有许多特质——英武、果断、睿智、刚强、勇敢......可是这些东西似乎都与他没有什么关系了,在庾亮看来,此时的皇帝只有一个特质——衰弱,他的皮肤发暗,眼眶凹陷,淡黄色的头发像一把枯萎的荒草,干瘪的四肢像缩水的枝桠,缺乏弹性的皮肤艰难地包裹着清晰可见的骨骼,如同即将刺穿脆弱盾牌的矛头,寝宫里飘浮着一种重病之人身上才有的气味和刺鼻的草药气。

看到病榻上喘着粗气的司马绍,庾亮泪如泉涌。这个垂死之人是庾家命运的主宰,曾经也是他的朋友,两人喝过有滋有味的酒,说过掏心掏肺的话。谁能想到,不过短短几天没见,再见却是即将天人永隔。对于病榻边的庾亮,司马绍心中百味杂陈,庾亮的突然出现使他震惊,未得征召就闯宫使他愤怒,可他也理解庾亮这样做无非是急于维护庾家的家门,同时,他还有些欷歔,为无常的命运和毕竟曾经有过的友情。

庾亮哭着,司马绍似睡未睡地听着,他知道庾亮闯宫的目的绝不是为了探病,眼泪流过之后才会进入正题。他的力气所剩无几了,不想把力气浪费在无谓的地方,他得积蓄体力,等待庾亮切入主题的时候好做回应。

收住啜泣声之后,庾亮终于说明了来意——弹劾司马宗、司马羕、虞胤结党,图谋废除重臣,把持朝政,请朝廷给予严惩,并请求担任辅政。司马绍疲惫地叹口气,动了动干裂的嘴唇,他有话说,但是他的声音太虚弱......

殿外秋雨潇潇,雨水沿着瓦片流下来,叮叮当当地敲打着青石板,掩盖了寝宫里低微的交谈声。除了庾亮,没有人知道司马绍说了什么。这又是一个谜。

据《晋书》记载,司马绍答应了庾亮的请求,《通鉴》的记载却是相反的。哪一种说法可信呢?或许,司马宗、虞胤以及司马羕的职务变迁,是解开谜团的一个关键。

册封顾命大臣的仪式举行于八月十九日,原先在江北驻守广陵的郗鉴,也匆忙返回帝都参加了册封仪式。广陵到建康大概二百里,由信使报信再加上郗鉴返程所需的时间来判断,庾亮闯宫的时间应该是在八月十五日左右。

八月十九日,正殿里的气氛很凝重,司马绍就像残破的神庙中的一尊残破的神像,强扶病体,带着四岁的皇太子司马衍接见百官,任命司马羕、庾亮、王导、温峤、郗鉴、卞壶、陆晔为顾命大臣,命令他们轮流统率禁军守夜,原先掌管禁军的左卫将军司马宗和右卫将军虞胤,却不在守夜人之列。

可见,八月十九日当天,司马宗和虞胤已经遭到清洗,被剥夺了对禁军的控制权。仅看这一点,庾亮闯宫的那一夜,司马绍似乎答应了他的请求;可是,司马羕的名字却赫然在顾命大臣的名单里,并且是首席顾命。如果说司马绍答应了庾亮的请求,那么他对司马羕的人事任命又该如何解释呢?

或许,《通鉴》的记载是比《晋书》可靠的,司马光在记录这段历史的时候,应该参考的是别的资料,只是因为原始资料在传承过程中的散失,如今已经无法得知司马光参照的底本究竟是什么。

换而言之,庾亮闯宫的那一夜,司马绍并没有答应他的请求,然而庾亮通过某种不可知的方式施加压力,迫使他做了让步,撤除了司马宗和虞胤的职务,但他还是尽最大的努力保全了司马羕。

皇帝于弥留之际任命七个人为顾命大臣,人数如此之多,这在两晋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七人当中,司马羕是宗室元老;庾亮、王导同属门阀,也是竞争对手;郗鉴、卞壶既不属于宗室,也不属于门阀,他们忠于皇室,可是无力改变大局;温峤是中间派,但是与庾亮走得比较近;陆晔的立场则比较可疑。

司马绍善于平衡各种政治势力,表面上看,顾命大臣的人选具有典型的司马绍风格。可是,陶侃为什么没有成为顾命大臣呢?他可是荆州军区总司令,东晋帝国的头号重臣、大佬级人物。

晋明帝司马绍临终至少留下了四份遗诏:一份给陆晔,一份给庾文君,另外两份给百官。据《庾亮传》记载,在其中一份诏书中(“另外两份”当中的一份),明帝给帝国所有的公职人员加官进爵,感谢他们长期以来的付出,勉励他们继续为帝国竭忠尽智,其中却不包括陶侃。就算陶侃是因为出身寒门而不具备入选顾命的资格,难道他连与百官一起受一次小小奖励的资格都没有?这也难怪后来陶侃怀疑庾亮篡改了遗诏。

《阮孚传》当中也有一条相当可疑的记载。

司马绍病情加剧之际,温峤入宫接受顾命之封,路过阮孚的府邸时邀请阮孚同行,却没有说明原因,等车走了一段,他才说司马绍恐怕将要驾崩,请阮孚与他一起进宫,共同担任顾命大臣。

阮孚是“竹林七贤”之一阮籍的侄孙,来头很大,虽然嗜好饮酒,举止怪诞,但他眼光很毒,预料到一旦庾亮把持朝政,必然引发祸乱。为了避免将来的祸患,他以内急为由,请求下车方便一下,下车之后马上掉头步行回家,丝毫不理会温峤的挽留。

显而易见,请阮孚进宫担任顾命大臣,肯定不是司马绍的意思,否则温峤就不会诓骗阮孚上车。这是温峤自作主张,还是得到了庾亮的指示呢?依然是一个谜。

真相究竟是什么?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不过,通过关于陶侃和阮孚的这些记载,至少可以看出一个问题:顾命大臣的人选不是司马绍钦定的,至少不完全是。

回首河山 来自阅过边界 03:52

八月二十四,司马绍的遗诏公布于世。

面对突如其来的死亡,司马绍很豁达,说人固有一死,即使圣贤也不能幸免,自己染疾已久,时常担心突然撒手人寰,自己死后丧事从简,不必因为繁文缛节而挥霍民力,只是可惜北伐大业未竟,可怜百姓泪尽胡尘。太子幼弱,难当大任,望诸位顾命大臣辅政于内,效仿周公、霍光,同心断金,尽心竭力;藩镇将帅捍卫边境,防御外敌,与内辅勠力同心。宗室成员以及百官,此后都听命于司马羕。如遗愿实现,祖宗之灵将宁于九天之上,朕于九地之下亦无恨黄泉。

八月二十五,朝廷公布了明帝的死讯。

明帝驾崩于二十七岁,因为离世过于突然,后世有人认为明帝之死有蹊跷,并非正常死亡,而是遭到了暗算,然而这只是没有任何史料支撑的推测。留给百官的遗诏中,明帝说过这样一句话:“朕枕疾已久,常虑忽然。”由此来看,他早就察觉到健康状况不佳,只是没有公之于众,等到无力上朝理政的时候,一切已经太晚了。用现在的话来说,明帝的死因就是过劳死。

明帝驾崩之后,受益最大的颍川庾家成为帝国境内势力最大的门阀。东晋门阀政治形成于琅琊王家,巩固则是借颍川庾家之手。随着明帝的驾崩,皇族试图加强中央集权的努力就基本上宣告失败了。大多数情况下,中央集权是负面的,可是在东晋初期,加强中央集权却是有必要的,因为东晋帝国内部的权力是分散的,不加强皇权就无法集中全力挥师北伐,祖逖梦断黄河就是惨痛的例证,后来的桓温北伐、谢安北伐、刘裕北伐先后功亏一篑,其中固然有权力方面的算计,可是门阀的掣肘与阻挠却也是这几次北伐失败的主要原因之一。

在东晋帝国乃至整个两晋历史上,司马绍都是一个难得一见的明君和有为之君,“明”字,他是担得起的。在位的短短两年多里,他做的事每一桩都是大手笔——先是利用欲擒故纵之计麻痹王敦,使王敦日益骄横,招致公愤,联合所有可能合作的力量一举消灭王敦;然后敲碎了琅琊王家把持长江中上游诸州的局面,削弱了王导的内政权;此外,信奉礼无生而贵者的他还尝试着撬动门阀当道的弊端,主张任人唯贤,并加强淮河一线的防御,有意继承祖逖的遗志,挥师北伐,收复中原。可惜,他只活了二十七岁。

就整体作为而言,司马绍更具有一个帝国的开创者的气魄,他的父亲司马睿反而更像守成者。如果他们的位置调换一下,或许东晋帝国的历史就要改写了。很遗憾,这只是假设。

帝聪明有机断,尤精物理。于时兵凶岁饥,死疫过半,虚弊既甚,事极艰虞。属王敦挟震主之威,将移神器。帝骑驱遵养,以弱制强,潜谋独断,廓清大昆。改授荆、湘等四州,以分上流之势,拨乱反正,强本弱枝。虽享国日浅,而规模弘远矣。——房玄龄

明帝不夭,中原其复矣乎!天假五胡以乱中夏,气数之穷也,帝乃早世!王敦之横,元帝惴惴而崩,帝以幼冲当多难,举动伟然出人意表,可不谓神武哉?——王夫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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