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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诗人讲演录[附文:道之仙丹之于唐诗人]
        附文
  [道之仙/丹之於唐詩人]
  
  
  
  
  NO/1:仙
  
   “仙”這個字,真是很形象:一個人,加上一座山,才能成仙,才是神仙呆的地方。漢代劉熙在他的《釋名》中解釋得很清楚:“老而不死曰仙。仙,遷也,遷入山也。故其制字,人旁作山也。”東漢的許慎,則在《說文解字》裏更進一步闡明說:“仙,長生遷去也。”一下子把人間的仙,昇華到天上去了。我們知道,老子被奉爲道家鼻祖,他所說的“長生久視”,是後來道家一直所追求的人生最高境界。到了莊子那裏,仙則被更加形象化了,他描繪說,“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綽約若處子,不食五穀,吸風飲露,乘雲氣,禦飛龍而遊乎四海之外。”這大概就是後來人迷信於只吃丹藥而不吃飯的理由之一。
  
   古代的仙與神,其實多半是一回事。即使是我們的“先皇”們,也是以“超人”的形象與事迹,頻頻出現在各類古代史書與神話中。《始學篇》曰:“天地立,有天皇,十三頭,號曰天靈…地皇十一頭,治八千歲…人皇九頭,兄弟各三百歲。”而我們的三皇(伏羲/神農/燧人)五帝(黃帝/炎帝/帝嚳/帝堯/帝舜)幾乎也被神化:伏羲是蛇身人首;神農是人身牛首;燧人能遊日月之外;黃帝的臉是龍顔;炎帝的手掌有龍紋;嚳一降生,張口就能說話且自己給自己起了名字;堯的眉毛是彩色的;舜的一雙眼睛有四個瞳仁……到了漢魏六朝,就更有《列仙傳》/《穆天子傳》/《神仙傳》/《紫陽真人內傳》/《搜神記》等等小說家言,將神仙更加故事化了。
  
   三皇五帝中,尤其黃帝(軒轅),是後來最受道教所尊崇的仙人。將原本與人民大衆沒什麽不同的黃帝“仙人”化,既是一切宗教爲塑造崇拜榜樣的需要,也有要傳播“仙”同樣來自於“人”的觀念。是啊,倘若人不能成仙,道教也就傳播不下去了。道,有了榜樣,教,也就有了無限發揮的空間。後來道教的許多典籍,托的就都是黃帝之名所著,比如《陰符經》/《黃帝九鼎神丹經訣》/《黃帝龍首經》/《黃帝金匱玉衡經》/《黃帝宅經》/《黃帝授三子玄女經》等等。黃帝能寫這麽多的書,當然是人們學習的榜樣。
  
   仙,被文人們所重視並進入文學作品,在戰國時的楚辭中便有案可查,《遠遊》篇就描繪了“赤松”與“韓衆”兩位神仙“形穆穆以浸遠兮/離人群而遁逸”的景象。後來在宋玉的《神女賦》、司馬相如的《大人賦》、劉向的《九歎》、王褒的《九懷》及漢樂府詩歌中的《王子喬》/《長歌行》等作品中,對神仙或遊仙皆作了更神奇的描述。衆所周知,魏/晉時期,由於政治獨斷,仕途險惡,故文人墨客紛紛轉向“清談”,玄學得到大力發展。崇尚老/莊之學的益處,一是可借此提高自我身心的修養與境界,二是可以躲避政治的壓力,所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傅嘏、劉劭、鍾會、孫盛之流,所談內容皆爲“無爲”、“養生”等話題,從而,道教逐漸大興。這其實也有利於皇帝的統治,大家都去學仙修道,不惹事生非,不計較名利,當然是最好不過了。而任何統治者,之所以不大反對任何宗教,其最終目的也在於此。至於皇帝本人是否真信,則另當別論了。
  
  唐人的崇仙,其實與漢魏六朝時沒什麽太大區別。神仙既然能讓人永遠不死,又能實現凡人的願望及快樂,信仰並修煉成仙人,也就令人感到不是什麽壞事。在以往的史料中,唐人也讀到了大量古人成爲仙子的故實。漢魏六朝時期的道士魏伯陽、張道陵、于吉、左慈、李八百、葛玄等人,給人的印象就具有升空飛行、長生久視的非凡能力,並且身懷禁咒、占卜、預言等絕技,且還有隱形、分身、赴湯蹈火、不飲不食、不畏寒暑等更令人崇拜得五體投地的特異功能。加之唐初的著名道士司馬承禎還寫了一篇《神仙可學論》,進一步宣傳和引導出“人人皆可成仙”的思想,這無疑又給那些將信將疑的人們增添了無窮信心。
  
   文人之於仙道,我以爲多半還在於羡慕仙人(眼見爲實的其實就是道人)的瀟灑模樣與生活方式以及受寵的待遇。唐代的道士自司馬承禎始,屢屢得到皇族的禮遇和寵倖,這也給得不到重用的文人們以啓發。既然“入世”之人反不如“出世”之人有更多受重視的機會,索性也來他個先隱後鳴。因爲那時,你越顯得澹泊,給人的感覺就越新鮮,就越覺得你有許多深藏不露的本領。司馬承禎可謂是衆多文人羡慕的典型,初唐時,許多文人都與他有過交往就是明證。在此,我不妨開列個與他交往過的文人名單,一看就明白了----李嶠/宋之問/賀知章/沈佺期/崔湜/張說/張九齡/盧藏用/李頎/常建/儲光羲/王維/王昌齡/綦毋潛/劉慎虛/孟浩然/裴迪/李白/高適……這一串名單的份量足可以說明司馬承禎在當時的道人中紅極一時的現實。武則天當朝時,邊將他請入宮中,求以道法及長生不死之訣。唐睿宗時,又請他入京,問以陰陽數術。玄宗朝再請入都,讓他爲唐玄宗親授道籙。開元十五年二進玄宗宮,賜他在王屋山築觀居住,並封他爲銀青光祿大夫,賜號“貞一先生”。隱居求道之士自司馬承禎起,終於能吃香喝辣,以道事兼官,“活神仙”的本質也就了然若揭了。
  
   唐代倍受朝廷禮遇與信服的道士還有成玄英、李榮、王遠知、孫思邈、張萬福、潘師正、王玄覽、田遊岩、李含光、張果、葉法善、李遐周、孫甑生、吳筠、薛幽棲、李筌、彭曉、譚峭、趙歸真、張氳、施肩吾、柳泌、杜光庭、趙知微等。他們的生活軌迹,貫穿了整個唐代崇仙羨道的歷史。
  
   初唐四傑中,駱賓王/盧照鄰/王勃三人皆慕仙。駱賓王有《代女道士王靈妃贈道士李榮》詩,是七言,長達一百句。又有《秋日贈陸道士陳文林》及《遊靈公觀》詩。盧照鄰也寫有《贈李榮道士》詩,並有《懷仙引》一詩曰:“若有人兮山之曲/駕青虯兮乘白鹿/往從之遊願心足”的渴望。年紀輕輕的王勃則更有《懷仙》/《忽遊夢仙》/《尋道觀》/《觀內懷仙》等詩。另外,李嶠、宋之問、崔湜等人皆有贈道士司馬承禎的詩。陳子昂的成名作《感遇詩》三十八首,字裏行間幾乎充滿了慕仙崇道的詞句。李頎有《謁張果先生》/《題盧道士房》/《王母歌》/《送王道士還山》/《送暨道士還玉清觀》等。儲光羲則有《述華清宮》五首/《題應聖觀》/《升天行》/《題辛道士房》/《劉先生閒居》/《寄孫山人》等。常建則有《張山人彈琴》/《張天師草堂》等詩。
  
  有一位“焦煉師”,是開元、天寶年間與詩人過從最多也最密切的一位女煉丹術士。王昌齡有《謁焦煉師》詩曰:“中峰青台壁/一點雲生時/豈意石堂裏/得逢焦煉師/爐香淨琴案/松影閑瑤坻/拜受長年藥/翩翻四海期”。李頎也有《寄焦煉師》詩說:“得道凡百歲/燒丹惟一身/悠悠孤峰頂/日見三春花……”李白也有《贈嵩山焦煉師》詩,並在序中說:“嵩山有神人焦煉師者,不知何許婦人也。又生於齊、梁時,其年貌可稱五、六十。常胎息絕谷,居少室廬,遊行若飛,倏忽萬里。世或傳其入東海,登蓬萊,竟莫能測其往也。”看來李白根本就沒見過這位“女仙/焦煉師”,全是道聽途說,空穴來風,卻也寫詩贈她,說明唐代詩人的崇道羨仙,已成風氣,不在乎真有假有,只想滿足一下自己的寫仙之癮。
  
   素被稱爲“鬼仙”的李賀,也寫有大量慕仙煉丹之詩,在《南園十三首》中,就有“長巒穀口倚嵇家/白晝千峰老翠華/自履藤鞋收石蜜/手牽苔絮長蓴花”的詩句。又有《仙人》一詩曰:“彈琴石壁上/翻翻一仙人/手持白鸞尾/夜掃南山雲/鹿飲寒澗下/魚歸清海濱/當時漢武帝/書報桃花春”。他還有《天上謠》/《夢天》/《金銅仙人辭漢歌》/《神弦》/《蘭香神女廟》/《神仙曲》等一大批描繪神仙及夢見神仙的詩篇。
  
  以上所舉之例非常有限,其實自初唐而至盛唐、中唐及晚唐,慕仙崇道的詩人還有杜甫/劉長卿/劉禹錫/白居易/元稹/韋應物/錢起/韓愈/張籍/賈島/孟郊/韓偓/盧綸/張志和/顧況/李泌/劉商/皮日休/李商隱/戴叔倫/杜牧/韋莊/陸龜蒙/司空圖……等,令人感到幾乎無人不慕仙。這是個驚人的現象,由此我們可能要對整個唐代詩人的諸多詩篇,有必要換個角度重新進行審視了。篇幅所限,我無法逐一引出他們的此類作品,哪怕只是詩題,就已寫不完。
  
  
  NO/2:丹
  
   “丹”爲何物?早在東漢時,一位叫魏伯陽的術士寫了本名爲《周易參同契》的書,結合《易經》的理論,說“丹”這種東西“術士服食之/壽命得長久”,同時還較爲細緻地寫出了從煉丹原料到鼎爐製作、丹藥成品到所起效用的等等內容。那些丹藥“成品”,在今天看其實就是氧化汞、氧化鉛、硫化汞等,由此讓我們感到,這簡直就是現代化學的濫觴。除此書外,兩漢時代也還有許多“丹經”之類的著作,如《三十六水法》/《太清金液神丹經》/《黃帝九鼎神丹經》等。
  
   一百多年後,東晉玄學大師葛洪(自號抱樸子)寫了兩本書叫《抱樸子內篇》與《抱樸子外篇》。史載,葛洪的祖父葛玄就精通煉丹術,曾將煉丹法傳授給一個叫鄭隱的人。葛洪後來精通煉丹,就是又跟鄭隱學的。在《抱樸子內篇/金丹篇》中,葛洪詳細介紹了數種靈丹妙藥的原料、煉法與效用,比如“九丹”的制法,他說,第一丹名叫丹華----“當先做玄黃,用雄黃水/礬石水/戎鹽/鹵鹽/礬石/牡蠣/赤石脂/滑石/胡粉各數十斤,以爲六一泥”,然後用火化煉三十六天就成了,吃下去則七天後便可成仙。以此類推,他又介紹了第二丹和第三丹叫神丹,百日成仙;第四丹叫還丹,百日成仙;第五丹叫餌丹,三十日成仙;第六丹叫鍊丹,十日成仙;第七丹叫柔丹,百日成仙;第八丹叫伏丹,當日成仙;第九丹叫寒丹,百日成仙。與此同時,他還介紹了將此“九丹”進行“九轉”合煉的效用,“轉”其實就是“化合”。葛洪深信“凡此九丹,但得一丹便仙”。他甚至也神秘兮兮地說,“合丹當於名山之中,無人之地,結伴不過三人。”
  
  當然,古人其實也知道這些由鉛、汞、硫等礦物質所組成的“丹”,有“劇毒”性,決不可直接服用,必須配合相關藥物合煉之後,將毒性減到較爲安全的程度,才能服用。唐人張九垓就在其《金石靈砂論》中說:“金生山石中,積太陽之氣,薰蒸而成,性大熱,有大毒……若以此金做粉屑服之,銷人骨髓,焦縮而死也”。古人因服“丹”不得法而中毒喪命的例子很多,常出現七竅噴血、頭破背裂等不堪設想的後果。但之所以依然有衆多人(包括帝王)“捨生忘死”繼續服食,就在於有些“丹藥”是起過作用的,不是成仙,而是治病或養生。現代醫藥其實也有不少助人補鐵、補鈣、醒腦、提神等的無機鹽類藥物,實踐證明是有益無害的。當時唐代的名醫孫思邈雖說也是道人出身,但他所配出的“丹藥”就很少毒死人,且多具有較爲科學的療效。他所撰寫的《千金方》及《太清丹經要訣》已成爲古代金石藥物專著的經典。
  
   唐人服食丹藥,比起漢魏六朝時人,事實已謹慎多了,畢竟因服丹而死的先例就擺在那裏,所以也就有了“五金盡有毒,若不煉令毒盡,作粉,假令變化得成神丹大藥,其毒若未去,久事服餌,小違禁戒,即反殺人”的清醒認識。認識過後,“丹”還是要煉的,只是須更加認真地去研究“去毒”的方法。如此也就出現了許多煉丹去毒的法門與要訣,諸如《丹藥要訣》/《丹方鑒源》/《本草金石論》/《鉛汞甲庚至寶集成》等丹方或辨丹“寶典”。
  
  唐詩人熱衷於食丹並參與煉丹,不獨抱有成“仙”的淺識願望,更重要的還在於想借助丹藥的藥性,去找那恍忽欲飛的精神感覺。魏/晉時期的著名詩人嵇康,就曾常年服用“五石散”,它的成份大致是由石鐘乳/石硫磺/白石英/紫石英/赤石脂五種礦石組成,稍加配點其他藥。魯迅先生在《魏晉風度及文章與藥及酒之關係》一文中論說的很明白,這種藥吃下去渾身發熱,之後又發冷,需要用冷水澆身,再喝熱酒。試想,人到了那種狀態,自然就有些瘋顛,所謂“散髮行歌”也就很正常了。
  
  初唐時的王績寫過一組《遊仙詩》,其中第二首便說自己“上月芝蘭徑/中岩紫翠房/金壺新煉乳/玉釜始煎香……”不過,等到他煉過了丹又服過了丹之後,終於發現屁用不管,才又以“過來人”的姿態寫了首《贈學仙者》,提醒那些執迷不悟的學仙者說“相逢寧可醉/定不學丹砂”。
  
  初唐四傑中的盧照鄰,在身體偏廢後,就一度迷戀於丹砂,整日沈湎於“服餌之事”,甚至還專門給遠在洛陽的道士寫了封“乞藥”的信,信中說,“自爾丁府君憂,每一慟哭,涕泗中皆藥氣流出,三、四年羸臥哭嗽……君子家有好妙砂,能以見及,最爲第一。無者各取一二兩藥值,是庶幾也。”盧照鄰還以爲自己“涕泗中皆藥氣流出”,是由於丹砂的質量不好所致,從這一點上也可看出,“丹藥”的毒性使人發作時的真實情景。
  
   王昌齡特別寫過一首《就道士問周易參同契》的詩說----“仙人騎白鹿/髮短耳何長/時余采菖蒲/忽見嵩之陽/稽首求丹經/乃出懷中方/披讀了不悟/歸來問嵇康/嗟余無道骨/發我入太行”。顯然我們的王詩人是很認真地讀過《周易參同契》那本書的,因爲沒讀懂,不知道如何煉丹,才來問道士。
  
  詩人李頎是吃過丹藥的,王維曾有詩贈他說,“聞君餌丹砂/甚有好顔色/不知從今去/幾時生羽翼”,是羡慕,還是善意的諷刺,我看二者皆有。《唐才子傳》載,詩人薛據“初好棲遁,居高煉藥,晚歲置別業終南山下老焉”。他自己也有詩爲證:“弱年好棲隱/煉藥在岩窟/及此離垢氛/興來亦因物/末路期赤松/斯言庶不伐。”
  
   李白是很煉過一陣子丹並服食過丹藥的。自開元至天寶年間,他與各路道士也往來密切。他與元丹丘同隱於嵩陽,與吳筠同隱於剡中,在濟南/紫陽宮又正式入道,此後又結識著名道士李含光及其兩位門徒殷淑與韋渠牟,甚至與宮廷中入道的玉真公主也有關係,給人的印象也是“仙藥滿囊/道書盈篋”,一派仙風道骨的風度,可謂“巨鼇莫載三山去/我欲蓬萊頂上行”。他的《天臺曉望》一詩寫得很明白----“攀條摘朱實/服藥煉金骨/安得生羽毛/千春臥蓬闕”。《草創大還贈柳官迪》一詩,則明確寫出合煉丹藥的情景,“…搗冶入赤色/十二周律曆/赫然稱大還/與道本無隔…”李白的慕仙煉丹,同時也影響到杜甫,李白離開宮廷後,在山東與杜甫相識,便一起登王屋山,拜華蓋君,訪董煉師,只不過杜甫覺得自己煉丹無效,所謂“丹砂負前諾”,漸漸也就淡了。
  
  中唐時的白居易曾在《思舊》一詩中,寫了他懷念因服食丹藥而喪命黃泉的幾位詩友說:
  
  閑日一思舊,舊遊如目前。
  再思今何在,零落歸下泉。
  退之服硫磺,一病迄不痊。
  微之煉秋石,未老身溘然。
  杜子得丹訣,終日斷腥膻。
  崔君誇藥力,經冬不衣棉。
  或疾或暴夭,悉不過中年。
  唯予不服食,老命反遲延。
  ……………
  
   白居易顯然非常清醒,他看到韓愈、元稹、杜元穎、崔玄亮等人皆因服食丹藥中毒而壽不過中年,流露出既替他們惋惜又有些僥倖的自慰。
  
  其實,詩人韓愈早就知道服丹的危險,他還曾爲一個因服食丹藥中毒身亡的朋友寫過一篇墓誌銘,就已看到“余不知服食說自何世起,殺人不可計,而世慕尚之益至,此其惑也……”而之所以又“明知故犯”,有人傳說是因爲韓愈晚年“頗親脂粉”,多半想借藥力維持頻繁的房事,故終致絕命。
  
  《南部新書》記錄了當時民間服食丹藥中毒身亡者的慘死情狀----“韓藩端公自宣幕退居鍾山,因服附子硫磺過數,九竅百毛穴皆出血,唯存皮骨。小斂莫及,但以血褥舉骨就棺而已。”是啊,渾身滲血而沾連了褥子,就只能連人帶褥子一起裹入棺中下葬了。
  
   爲辯解服食丹藥所産生的毒副作用,《太清石壁記》還胡亂解釋說:“凡服丹十五日已來,當覺有異之勢,或有遍身微腫,手足頑楚,四肢不遂,肉裏蟋蟋如蟲行,此人猶有冷風故也。或有嘔逆,口中吐水,多涕唾者,此人猶有腹內脾肺間病故也。或有頭痛、目眩、唇幹、面熱、眼中淚出、鼻內水流,此人猶有熱風故也。或有手足煩躁,胸脊疼痛者,爲五勞七傷。或有大小便微痢,膿血不止,泄出諸蟲,此人有三焦之疾故也。或不覺有異者。但有前應,並勿怪之,此藥氣疏通,得神藥力病動之狀……”由此我們真可以看出,丹藥發作後的中毒症狀,是如此的真切而形象。
  
   唐人之所以熱衷於慕仙煉丹,其根本原因也還在於“上行下效”。帝王中的崇仙之風,是絕對不可忽略的重要因素。即使連不十分信奉仙道的李嶠、張九齡等大臣,也寫過一些侍禦崇道詩,以附和皇帝所好。唐太宗、高宗、武則天、玄宗、憲宗、穆宗、敬宗、武宗、宣宗及不少公主們,皆或多或少、或輕或重地神仙與丹藥發生過濃厚興趣。唐高宗晚年因迷戀於服食丹要,竟不理朝政。武則天期望能與“彭祖同壽”,也服食丹藥,三年後竟中毒而死。唐武宗晚年“餌方士金丹,性加躁急,喜怒無常……自秋冬以來,覺有疾,而道士以爲換骨”,最後導致數日不會說話,中丹毒而死……
  
   丹藥之危害,在唐代其實已引起了衆多有識之士的重視與批判,梁肅就在《神仙傳論》中明確指出,“彼仙人之徒,方竊竊然化金以爲丹,煉氣以存身,覬千百年居於六合之內,是類龜鶴大椿,愈長且久,不足尚也。噫,後人之叠爲所惑,不思老氏損之之義,顔子不遠之複,乃馳其智用,以符籙藥術爲務,而妄於靈台之中,有所念慮;其末也謂齒髮不變,疾病不作,以之爲功,而交戰於夭壽之域,號爲道流,不亦大哀乎!”柳宗元也批判說“虧恩壞禮,枯槁憔悴,隳聖圖壽,離中就異。猋然與鬼神爲偶,頑然與木石爲類。”
  
   韓愈的得意門生張籍曾寫過一首《學仙》詩,可說是對學仙服丹之害的有力否定:“……虛空無靈應/終歲安所望/勤勞不能成/疑慮積心腸/虛羸生疾疹/壽命多夭傷/身歿懼人見/夜埋山谷旁/求道慕靈異/不如守尋常……”韓愈的另一位朋友王仲殊,也是不信丹藥的無神論者,他說,“韋山甫以石硫黃濟人嗜欲,故其術大行,多有暴風死者。”
  
   唐人中也還有不少對慕仙食丹持批判態度的人,諸如裴度、李德裕、司空圖等,其中也包括道教中上清派的道士王知遠、潘師正、吳筠、李含光、杜光庭等人。這一派道士早已對服食丹藥喪失信心與興趣,也親身體會到即使是“道士服之,從羲/軒以來,萬不存一,未有不死者”,所以由“外丹”而轉向“內丹”的修煉,則是換一種角度求仙的“安全”門徑。吳筠提倡“虛凝淡漠怡其性/吐納屈伸合其體”的精神修煉;晚唐時的杜光庭也主張“仙者心學,心識則成仙;道者內求,內密則道來”的內煉思想。文人們對神仙的追求,在晚唐其實已經很人間化了,多數人知道,人是成不了仙的,只能過一種類似於仙人的閒適生活,這種生活,當然是精神與物質的最佳結合體,正如晚唐詩人韋莊所言:“滿耳笙歌滿眼花/滿樓珠翠勝吳娃/因知海上神仙窟/只似人間富貴家。”
  
  
  
  2003/09/22於問天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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