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历史湮没了的隋炀帝诗词
隋炀帝杨广(569—618),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亡国之君。史书上说他当皇帝期间,荒淫无道,骄奢淫逸;招致百姓强烈不满,隋朝最终被李世民所灭。关于杨广在政治上的功过是非,近代史家早有新评;然而他在诗词文学方面的成就,则仍然很少有人提及。杨广的诗词作品也少有人知。
隋炀帝杨广是隋朝的第二任皇帝,也是最后一任皇帝。他是隋文帝杨坚的次子,公元581年12岁被封为晋王;公元589年20岁任行军元帅统兵伐陈;公元600年31岁被立为太子。公元604年35岁即皇帝位,年号大业,在位14年。《隋书·世祖本纪》中说他“美姿仪,少敏慧。”毛泽东曾称赞说:“隋炀帝是一个会做文章、会做诗词的人”。还有人把他的文才同唐宋八大家之一的王安石相提并论,写出了这样的诗句:“隋炀不幸为天子,安石可怜作相公。若使二人同到老,一为名士一文雄。”
〈一〉、是杨广率先创造了格律诗
《江都宫乐歌》:
扬州旧处可淹留,台榭高明复好游。
风亭芳树迎早夏,长皋麦陇送余秋。
渌潭桂楫浮青雀,果下金鞍跃紫骝。
绿觞素蚁流霞饮,长袖清歌乐戏州。
这是杨广奉命镇守扬州时写的一首诗,内容是抒发当时自己的心情和在扬州的美好生活。写作时间大约是在公元590年到600年之间。
再看下面两首五言诗:《夏日临江》
夏潭荫修竹,高岸坐长枫。
日落沧江静,云散远山空。
鹭飞林外白,莲开水上红。
逍遥有余兴,怅望情不终。
《晚春诗》
洛阳春稍晚,四望满春晖。
杨叶行将暗,桃花落未稀。
窥檐燕争入,穿林鸟乱飞。
唯当关塞者,溽露方沾衣。
这两首五言诗,是杨广当皇帝以后在洛阳写的,写作时间大约是在公元610年左右。
以上三首诗,除个别字词的平仄而外,所有的对仗、韵脚和绝大多数平仄,都符合七言律诗和五言律诗的要求。尤其是每首诗的颔、腹两联,从句式结构到词性、词义,两两对仗,严丝合缝,一字不苟。将其与一百多年后的唐诗相比,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
历代诗史都称格律诗是从“初唐”时期开始定型的;而“初唐”年限的界定,一般是指从公元660年到公元720年这个时期,亦即从唐高宗李治登基中期到唐玄宗李隆基即皇帝位初期。这就是说,杨广的格律诗,比初唐朝格律诗定型还要早一百年左右的时间。因此可以说,杨广才是真正的格律诗之祖。
〈二〉、早在唐人之前杨广就创作了《春江花月夜》
人们都熟知唐朝有一首很著名的《春江花月夜》,是唐中宗神龙年代的诗人张若虚的作品。此诗共三十六句,每四句一换韵。诗人以富有生活气息的清丽之笔,创造性地再现了江南春夜的景色,如同月光照耀下的万里长江画卷。词清语丽,韵调优美,脍炙人口,被称为唐诗的代表作之一,素有“孤篇盖全唐”之誉。
殊不知早在张若虚作品问世的一百多年以前,隋炀帝杨广就写有两首同名的《春江花月夜》。杨广的《春江花月夜》是:
其一 暮江平不动,春花满正开。 \
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
其二 夜露含花气,春潭漾月晖。
汉水逢游女,湘川值二妃。
与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相比,杨广的《春江花月夜》虽有两首,但显然篇幅简短,内容也远谈不上丰富多采;而且在杨广之前,也有人写过类似的诗。然而正是杨广早于张若虚一百多年,就看出了春江花月夜的绝妙诗意,并将她写进了诗中。应该说,张若虚是受到了杨广的启发,并且借用了这个美妙绝伦的题目,才写出了这首前无古人的好诗。
还应该说,杨广的“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还有“夜露含花气,春潭漾月晖”这几个诗句,寥寥数语,将春、江、花、月、夜几种景物一一点明,并将其有机地组合成美丽的动景,观察逼真,想象奇特,绘出了一幅幅美妙的春江月夜的图画。而且这几句都是用对仗句写来,对仗工整,声调锵锵,语句清丽。由此可见杨广的诗文功力非同凡响。
〈三〉、杨广的诗被许多后人仿拟和剽窃
杨广的诗虽然不多,但对后代诗坛却产生了积极的影响。一个明显的事实是,他的某些诗中的佳句,常被后代诗人甚至是诗词名家所模仿;有的甚至被人袭用或剽窃。
例一:杨广《秋思诗》:
寒鸦飞数点, 流水绕孤村。
斜阳欲落处, 一望黯销魂。
宋代著名词家秦观(1049——1100)的《满庭芳》词的上半阙:
“山抹微云,天粘衰草,画角声断谯门。
暂停征棹,聊共引离尊。
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
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
以上秦观词上半阙的最后两句,如果再加一个“飞”字,就是对杨广诗前两句的全文抄袭。
例二:杨广《水调歌》:
王孙别上绿珠轮,不羡名公乐此身。
户外碧潭春洗马,楼前红烛夜迎人。
唐代诗人韩翃(生卒年不详,天宝13年(公元754)进士)《赠李翼》诗:
“王孙别舍拥朱轮,不羡空名乐此身。
门外碧潭春洗马,楼前红烛夜迎人。”
韩翃诗的后两句,也只将杨广诗后两句的“户”改成了“门”,其余14字也都是全文照抄。
例三:北宋词人晏几道(1038年—1110年)的《浣溪沙》词:
“家近旗亭酒易酤。花时长得醉工夫。伴人歌笑懒妆梳。
户外绿杨春系马,床前红烛夜呼卢。相逢还解有情无。”
晏几道这首词的第四句和第五句,也基本上是杨广《水调歌》后两句的翻版。
〈四〉、杨广的《饮马长城窟》有魏武之风
古代汉乐府中有一首名曲,曲名叫《饮马长城窟》。名字的来源是《水经注》中谓长城边有一石洞,洞内有水,可以饮马。历代有许多文人,包括汉代无名氏、三国陈琳、隋代杨广、唐代李世民等人,都曾用这个曲目写诗。所有的这些诗,都是描写战争的残酷和人民的苦难,只有杨广这首诗与众不同。下面是杨广的《饮马长城窟行示从征群臣》原文:
《饮马长城窟行示从征群臣》原文:⑴
肃肃秋风起, 悠悠行万里。
万里何所行, 横漠筑长城⑵。
岂台小子智, 先圣之所营⑶。
树兹万世策, 安此亿兆生⑷。
讵敢惮焦思, 高枕於上京⑸。
北河秉武节⑹,千里卷戎旌⑺。
山川互出没⑻,原野穷超忽⑼。
摐金止行阵⑽,鸣鼓兴士卒⑾。
千乘万骑动, 饮马长城窟。
秋昏塞外云, 雾暗关山月⑿。
缘岩驿马上, 乘空烽火发⒀。
借问长城侯⒁,单于入朝谒。
浊气静天山⒂,晨光照高阙⒃。
释兵仍振旅⒄,要荒事万举⒅。
饮至告言旋, 功归清庙前⒆。
注 释:
⑴这首诗载于《宣统固原州志》,《民国固原县志》亦收录此诗。
⑵“横漠”:横贯北部边境的沙漠。
⑶“岂台”:这两句的意思是说,并不是我的才能,而是祖辈经营的结果。
⑷“树兹”:决定这件事。“生”:百姓。这两句是说,决定这次远征辽东的长策,是为了统一国家,消灭战乱,让百姓安居乐业,永世太平。
⑸“讵敢”:岂敢。“焦思”:愁虑。“上京”:即首都。这两句是说,我哪里敢惧怕劳苦焦虑而在京都高枕无忧地享乐呢?
⑹“北河”:河名。黄河由甘肃流向河套,至阴山南麓,分为南北二河,北边一河称北河。“武节”犹武德,武道。
⑺“戎旌”:军旗。
⑻“出没”:时隐时现。
⑼“超忽”:旷远之貌。
⑽“摐金”:打击金钲。“摐”:同撞。“金”:指钲、铜锣。行军布阵时用来节制步伐,指挥行阵。
⑾“鸣鼓”:击鼓。军队用以振奋士气,发起进攻。
⑿“关山”:指关塞险隘,崇山峻岭。
⒀“缘岩”:攀缘山岩。“乘空”:犹凌空,耸立空中。这两句是说,送物资军情的马匹在边道上快速奔跑,空中燃起了战争的烽火。
⒁“侯”:古时候在关隘道路上迎送宾客、侦察敌情的小吏。
⒂“天山”:即祁连山。这里泛指边塞。
⒃“高阙”:塞名。故址在今内蒙古杭锦后旗北。
⒄“释兵”:放下武器,平息战争。“振旅”:整顿部队。古代军队胜利归来谓之振旅。这句是说,即使没有军事行动我们也振奋士气。
⒅“要荒”:“要”:折服。“荒”:古称王畿外极远之地。这句的意思是使远方异族向我朝俯首称臣。
⒆“饮至”:古代国君外出,行前必告于宗庙,返回也必告于宗庙,集群官共饮。“清庙”:即宗庙、太庙。这两句是说,待战事结束,凯旋归来,将祭奠宗庙,设宴庆功;赏赐功臣,告慰祖宗。
《饮马长城窟行示从征群臣》解读:
第一句到第四句:寒冷刚勁的秋风刮个不停,浩浩荡荡的大军万里奔腾;此行向何方?是为了修筑和守卫那漫漫沙漠中的的万里长城。
第五句到第八句:并不是因为我个人有什么特别的智慧;这是先祖们光荣的业绩和长久的经营。先祖们早已决定了的万世国策,就是为了保卫国家和百姓的安宁。
第九句到第十二句:我怎能麻痹懈怠?我怎敢安居京城?我甘愿领兵跋山涉水,奔驰在万里征程。
第十三句到第十六句:在山川中穿行的部队时隐时现;在原野中奔腾的战马望不到边。千军万马鸣金便会立刻停止前进;千万将士擂鼓便会个个奋勇争先。
第十七句到第二十句:舖天盖地的大军直压敌境,长驱直入地抵达长城。塞外的大漠风沙蔽日;关山的天空也云暗月昏。
第二十一句到第二十四句:运送军用物资的驿马矯若游龙;传递军情的烽火照亮了夜空。守卫长城的将士前来飞报,战敗的单于乞求投降宽容。
第二十五句到第二十八句:战争平息后的天山一片平静;壮丽的河山迎来了明媚的清晨。罢战以后的部队要保持整顿,一定要使边远的番邦永远称臣。
第二十九句到第三十句:部队凯旋后要与将士们开怀痛饮;论功行赏以后还要到太庙告慰祖宗的英灵。
杨广这首诗,是他在公元612年(大业八年)统领百万大军亲征辽东凱旋归来以后写的。(也有人认为杨广的《饮马长城窟行》作于公元609年(大业五年)西巡张掖之时)。此前数百年间,充斥诗坛的是一种浮华奢靡之风。这首诗一反常例,描写了万里长城的历史功绩,歌颂了国家的统一和百姓的安定;刚健豪迈,气魄宏大,彰显了隋炀帝奋发昂扬的政治热情和建立伟业的雄心壮志,是帝王诗篇中难得的佳作。因此,受到了后代诗家的一致好评,说她“风骨凝然”,“通首气体强大,颇有魏武之风。”还说这首诗“一洗齐梁颓风,古道于此犹存。”
长期以来, 隋炀帝杨广一直以残暴荒淫著称于世。近代史界又说他统一全国,首创科考,开挖运河,是历史上少有的有为之君。笔者有感于此,试作咏史小诗一首:
千年史海雾茫茫,功罪忠奷难尽详。
胜者王侯败者寇,英才无奈任凄凉。
2015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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