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肝胆相照:孙悟空真正的知己(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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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王群

今天侃侃《西游》。

《西游记》是个神佛世界,以太上老君为首的道教和以如来佛祖为首的佛教为了争夺天宫的统治权,在整个取经过程中展开了殊死搏斗,且又相互妥协,最终以佛教的暂时胜利告终。

在此期间,各方神圣纷纷涌现江湖,牛人辈出,而二郎神则是这些牛人中的牛人。书中曾有诗赞曰:

仪容清秀貌堂堂,两耳垂肩目有光。头戴三山飞凤帽,身穿一领淡鹅黄。 缕金靴衬盘龙袜,玉带团花八宝妆。腰挎弹弓新月样,手执三尖两刃枪。 斧劈桃山曾救母,弹打棕罗双凤凰。力诛八怪声名远,义结梅山七圣行。 心高不认天家眷,性傲归神住灌江。赤城昭惠英灵圣,显化无边号二郎。

其中一句“心高不认天家眷,性傲归神住灌江。”把二郎神的心高气盛,性傲天地的气概描述得无以复加。

二郎神是玉皇大帝的亲外甥,典型的官二代。但是由于当年他的母亲,就是玉帝的亲妹子思凡下届,私配凡人,并诞下杨戬。引起天庭震怒,玉帝将二郎神的母亲困在桃山之下以示惩戒,杨戬长大后,学成通天彻地的神通,斧劈桃山,将母救出。

这简直就是一本仙女下凡的活教材,以至于后来的《宝莲灯》、《天仙配》都是跟这个故事一脉相承的,看来即使贵为仙女也忍不住深闺寂寞,仙女也是需要爱情的。

书中借观音菩萨之口,说明了二郎神当时的状态是在灌江口居住显圣,享受下界烟火,保一方平安。而对天庭的态度则是“听调不听宣”。

听听,牛不?意思就是我压根没把你玉帝放在眼里,你有困难我看在亲戚的份上可以帮你,但是你要想摆着玉帝的臭架子对我呼来喝去,门都没有。这个意思用最好听的话说就叫“听调不听宣”,光听着都过瘾。

在整部《西游记》里,孙悟空和二郎神的交集只有两次,第一次就是大闹天宫之时。

孙悟空大闹天宫,一时间众神无法降服。观音菩萨向玉皇大帝献计说,只有陛下的外甥,二郎显圣真君能降服妖猴,只因他听调不听宣,陛下可下一道调兵旨意,着他捉拿妖猴。

当二郎神听到玉帝的旨意时,第一反应居然是大喜。好奇怪!金銮殿被闹,蟠桃会被搅,何喜只有?

在此之前,二郎神和孙悟空肯定从未见过面,但是应该彼此听说过,至少孙悟空事先对二郎神是比较了解的,否则在初见面时,也不可能如此戏谑于他:“我记得当年玉帝妹子思凡下界,配合杨君,生一男子,曾使斧劈桃山的,是你么?”

估计二郎神平时最恨的就是别人提起这件事,显然斧劈桃山救母的事对二郎神来说不是什么特别值得炫耀的事,而是内心永远的伤。

所以,二郎神大怒,《西游记》里最精彩的一场战役开始了。

当时的战役背景是,内有二郎神兄弟的厮杀围困,外有十万天兵组成的一十八驾天罗地网,上有照妖镜高悬,众神督战,下有各方土地山神备战,给齐天大圣围困的水泄不通,无路可走。

在此之前,孙悟空绝对是藐视天下,百战百胜。而与二郎此战,则是处处掣肘,武力较量打个平手,而花果山上群猴被逐则让大圣彻底分神,想用七十二变脱身,也被二郎神的变化始终压着一头,尤其二郎神手下的梅山六兄弟和一千二百草头神更是兵强马壮,声威震天。何况还有着一条专会趁人之危的哮天犬。

在重围之下,太上老君的金刚啄从天而降,大圣摔倒,哮天犬趁机而上,二郎率领六圣一拥将大圣擒拿。此战结束。

但是二郎神在此战中的表现确实很奇怪,表面上看起来尽心竭力,大展神威,与孙悟空斗了个法天象地,但实际上从一开始便给孙悟空留了逃跑的法门。当二郎神刚来到花果山之时,便与托塔天王直言不讳:我这次来就是要和妖猴斗个变化神通,你们把天罗地网给我放个口子,让我和他彻底赌斗一番,输了,也不用你们上手,我自有兄弟,赢了,也不用你们捆绑,也是我兄弟绑缚。你们只需用照妖镜给我照着点,妖猴逃到何处就行了。这一段对话除了表明二郎神对自己武力的极大自信和对其他天神的不屑以外,显然还有着更多的题外之意。

甚至孙悟空一路跑到灌江口,给二郎神的老窝端了以后,二郎神瞪着他那只能洞穿大千世界的第三只眼还一脸懵懂,故作糊涂地问托塔天王:天王,曾见那猴王么?

看看,此时的称呼都变了,原来一口一个“妖猴”“弼马温”,现在变成了“猴王”,经此一役,二郎神已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可此时二郎神虽有放虎之心,可孙悟空却毫无逃跑之意,齐天大圣是要与花果山共存亡的。

所以此战结束之后,二郎神既没有表功,也没在天宫做更多停留,而是象征性地与玉帝打个照面就直接走了。

这个时候,他心里有些后悔。

等到二人再次见面,则是在原著第63回,师徒4人西天取经,路经祭赛国,夜扫金光寺宝塔,孙悟空和猪八戒恶斗九头虫之时,正好碰见二郎神率领梅山兄弟擎鹰逐犬,大兴围猎。

而这次见面,则充满了更多的古怪。

当孙悟空与二郎神见面时,说了一句话:“向蒙莫大之恩,未展斯须之报”。好一个“向蒙莫大之恩,未展斯须之报”,二郎神对他有什么莫大的恩情么?是指大闹天宫时降服他的事情么?显然不是。

战争只能带来仇恨,顶多在棋逢对手之时,夹带着一种暗自的佩服,但是绝对带来不了什么莫大的恩情。此处作者的这种落笔则明显在向读者暗示着什么。

接下来的情节更是匪夷所思,双方见面后,先是简单叙了叙旧,接着梅山兄弟准备酒菜,众人竟然在星月之下,一起开怀畅饮了一宿。梅山六圣对二郎神平时的称呼是“大哥”,而此次见面对孙悟空的称呼则是:“孙二哥”。

喝一顿酒就能称兄道弟的事放到我们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可在吴承恩的笔下这种情况基本可以排除。孙悟空从来都是谁也不服,二郎神更是心高气傲,如此肝胆相照,把酒言欢,必须是有感情基础或者是交往前提的。

而孙悟空在逃出八卦炉中之后,随即被如来佛祖压在五行山下,保唐僧取经的路上也未见两人接触的切实证据,那二人什么时候建立起的非凡友谊呢。

当然有时间,列位看官,您忘了孙悟空在五行山下被压了多少年么?是的,五百年,五百年桑田沧海,连顽石都长满了青苔。这五百年中,在天庭、道教、佛教三方屏障面前,所有人都为了避嫌,绝对不敢和猴子多言一句,更别提重叙旧情了。可二郎神不一样,别忘了,这可是个“心高不认天家眷”的主儿,什么天庭礼教,全然不在话下。

可以想象,二郎真君率领梅山六兄弟到五行山下,和齐天大圣一番真情告白,一对英雄相惜,肝胆相照,兄弟情深,由此而来。所以才有了后来孙悟空那句“向蒙莫大之恩,未展斯须之报”。

至少,作者吴承恩在此处用他那略有矛盾和似是而非的笔墨,给读者们留下了极大的想象空间,

也许只有二郎神这样的人物,才会真正理解大闹天宫的孙悟空,也只有他才能深深感受到孙悟空之所以一闹再闹的背后,其实隐藏着一种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悲哀。

他又何尝不是,亲情的困扰,众神的规劝,他才只能放弃战天斗地的梦想,只在下届灌江口的弹丸之地安身立命。否则,以杨戬的心性,天宫?算个屁,闹它几个来回了。

我向来都认为,一部伟大的作品,作者在勾描情节,刻画人物时候,其实内心是充满痛苦的,更是充满矛盾的。书中的人物永远伴随着作者矛盾心态的变化而变化。无论苦难、欢乐、生死都不是一成不变的标签,更不是永远不褪色的脸谱,他们是现实生活中各色人物最真实、最矛盾的写照。

二郎也好,猴王也罢,显然是作者非常钟爱的人物,他们的内心深处有着很多融合交集的地方,那就是,无论世俗、体制多么顽固,我不会逆来顺受,而是满怀豪情地去改变他。尽管,会为此付出很大代价,尽管,也可能无疾而终。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种性格,有的人会表现出来,有的人终其一生将其压制在心底,因为没有人知道,这种性格的好与坏。所以大多时候,人的一生中,只有14、5岁的时候才会把这种性格本能地表现出来,一旦年龄成熟,就立刻化为乌有。这种性格的名字叫——叛逆。

但是,只有这二位,才真正的无所畏惧,把叛逆转化为行动。你不放我母亲,行,我劈了桃山。你不让我当大圣,好,我抢。

正因为缺乏,我们才去向往。正因为无独有偶,所以他们之间的肝胆相照、惺惺相惜才更让读者感到荡气回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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