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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嵩和嘉靖 (上)
(一)
严嵩初入朝廷时,掌权的是首辅夏言,夏言曾是严嵩的贵人,是他向嘉靖皇帝推荐的严嵩,把严嵩提拔到内阁里。但夏言又看不起严嵩,一贯对其言语傲慢,动辄训斥,像对奴仆一般。严嵩外表谄媚,和颜悦色,内心狡诈恶毒,杀人于无形。于是他恨起夏言来,后来嘉靖也恨夏言,于是君臣联合。
夏言终于被嘉靖、严嵩联手害死,严嵩从次辅升为首辅,奸臣的崛起也不是一帆风顺的。严嵩一口气掌权十四年,被认为是明王朝最黑暗的十四年。
严嵩年轻时还有个人样,敢于匡正时弊,还和当时的首辅杨廷和等人同声共气,几次和年轻的嘉靖皇帝对着干,后来发现凡是不能和皇帝相向而行的朝臣都落得个悲惨下场。于是他在一夜间改弦更张,脱胎换骨,此后以谄媚、柔顺事主为毕生奋斗的事业,精益求精,百尺竿头,颇受刚愎自用、雄猜英察、果于杀戮的嘉靖的好感。
严嵩七老八十,鹤发童颜,声如洪钟,宛如神仙中人,在中年的嘉靖面前顺从得像只老猫,他要是个娘们,恨不得给嘉靖当侍妾。严嵩最擅长于在皇帝面前表现优良品质,长年坐在内阁朝房里处理公事,从早到晚,勤政不懈,嘉靖是一个表面上放逸散漫、凡事不计较,一味斋醮求仙的君王,他要给人深居简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印象,谁见过真龙呢?越是没见过就越显得神秘。
实际上他心细如发,朝廷的人事和财政两项大权从不肯假手于人,所以他的内阁,即便贵为首辅也是丫头挂钥匙,当家不做主。他还时不时派太监查岗,每每有大臣缺岗开溜,只有严阁老无论寒暑,敬业爱岗,每查每在,一副忙碌的样子。所以嘉靖很感动,一个人做一件好事并不难,难的是永远做好事。
嘉靖赐了严嵩一枚银印,刻的是嘉靖的亲笔题字:精勤敏达,以此表彰严嵩多年来的孜孜不倦。原来部下的一举一动,领导都看在眼里,不要以为会耍小聪明,都逃不过领导的洞见。严嵩早摸透了嘉靖的脑回路,他能摸透,别人未必摸不透,只是别人不能持之以恒,唯有严嵩多少年如一日的自律加坚持,工作态度简直不能更好,这是他获得成功不可或缺的品质。
至于他的能力和水平,上班效率如何,良心如何,那简直不能直视。如果他不好好工作,甚至不工作,就算是他对国家的最大贡献。那么多年来,于公事或敷衍塞责,或处心积虑。关系民生国计,即便再大,只要皇帝不关心,便敷衍塞责;关系皇帝好恶,即便再小,也处心积虑。没有一处不迎合,没有一事无私心。
塞外的蒙古俺达,寇边犯境,长驱直入北京。兵部尚书丁汝夔屡次请示严嵩,或战或和,请其定夺。严嵩畏敌如虎,关照丁汝夔岿然不动,说反正饿虎吃饱则走,饿鹰食多则飞,任由敌寇劫掠。亏得他每天在办公室里正襟危坐,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
(二)
丁尚书听从严嵩指示,不发一兵一卒,任由蒙古人沿路杀人放火,发足财走人。严嵩满意,天下人却很愤怒,嘉靖皇帝也很愤怒,要追查兵部尚书的责任。丁汝夔很慌张,向严嵩要说法,我是按照你严阁老的指示,如今我要倒霉了,请你无论如何要给我向皇帝讲清问题,主要责任不在我。
严嵩非常慌乱,他怕丁汝夔乱嚷嚷,拔出萝卜带出泥,所以满拍胸脯,郑重承诺,你不要焦虑,尽管去坐牢,凡事由我担当,我去说服陛下,不日就把你放出来,官复原职,但你在狱中绝不能乱讲话,朝廷派员审你,你就认罪,陛下看在你真心悔过的份上,再加上我的斡旋,你自然大事化小。丁汝夔言听计从,很不焦虑地进了诏狱,对真相缄口不言,只是承认错误。
他多次找人递信给严嵩,问进展如何。严嵩总回复快了,快了。是快了,皇帝下旨,丁汝夔玩忽失职,纵寇肆虐,鞠审在案,业已供认不讳,罪行昭昭,罪无可逭(huàn),着斩首以彰国家之法,平吾民之愤。旨意一经下达,严嵩也不让拖延,叫即刻行刑。
丁汝夔这才知道严嵩早就想杀人灭口,一直在忽悠自己,但悔之晚矣。他在刑场上满腔悲愤地把真相广为人说,人们这才知道,人可以坏到这个地步。
严嵩做了很多类似的事情,终于所有人都了解他了,原来严老头披了一张南极仙翁的画皮,皮下是个青面獠牙,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东西的魔鬼。
严嵩靠着歪门邪道邀宠固宠,以为天衣无缝,但残害忠良的龌龊勾当干得太多,也在慢慢消耗他的运气和福报,终于有一天玩不转了,因为皇帝厌倦他了,可能是花无百日红,皇帝产生了审美疲劳。
嘉靖童年生活在荆楚之地,那里是屈原的故乡。屈原创作的楚辞里头都是些神神鬼鬼,嘉靖崇拜屈原,也变得很神神叨叨。当皇帝后,经常不穿黄袍穿道袍,以谪仙自诩,特别喜欢给上天神仙写表章,词句写在青藤纸上,故称青词,青词要写优美的骈文,用对仗、排比句式和比兴手法,要求作者有很深厚的文字功力和高超的文学才华。凡能擅长青词的人,都被嘉靖青眼有加,严嵩能写一首好青词,很快进入内阁,后来的内阁成员无一不是青词高手,李春芳、徐阶、高拱、张居正都是。
在内阁当中,除了处理公务政事,还有一个更要紧的事情就是写青词,皇帝定期要来拿稿子。嘉靖是个文学鉴赏能力很高的学者,虽然本身写作水平不高,但好文章他是看得出来的。严嵩过了八十后,虽然模样尚不可憎,但毕竟老了,思路很迟钝,害人也不那么心思周全了,青词更是写不出了。他儿子严世藩能写,还常给他父亲代笔,能把嘉靖糊弄过去,说明严世藩的文化也是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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