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集m——

  车过柳河（10首）

     分   手

一些细节，会要我的命

就像那年四月的小雪，下着下着

哭了。诸多不如意，和依然的爱恋

沿着小路，像倒放的胶片

返回故事开始。一棵好看的白桦

返回到依然好看的白桦，只是腰身

比以前略粗

回家的路，在各自的姓氏里

最后一点隐秘，就把它

好好遮掩起来吧

        入  夜

火烧云，可能隐藏着抽象

山脊上树的绿叶子

投下阴暗。鱼在阴影里，一颗一颗

吃掉城市的灯火，直到最后一颗消失

意味着新的重复

即将开始

永远在江东，并非隔岸观火

力不足，更多也是

心也不足

  

    叶子一旦落下

一片不该落的叶子一旦落下来

就无家可归，树干童年的病

和动机不明的风，它不知道哪一个

让它更悲伤。也或许土壤里的根须，早年

曾遭受它的诅咒

和埋怨

所有的腐烂都默默进行

好在这世界，生长的速度，总是

大于堕落的速度

可以一连念出一长串名字了

这世界早已将他们忘得一干二净

他们无毒无害，但却早已

没有营养

    劝  谕

不可挽回

深思熟虑地歇了一歇

又深思熟虑飞向另一棵树

凡是需要你猜的事物，其实

“谜底都在谜面”

那通向沙漠的足迹

怎么会钟情传说中的孤烟呢

转一圈，她就会回来

不是王昭君，也不是文成公主

和亲是悲剧但却是政治正确

她没有笼络的任务，所以

你要不动声色，一个人

也可以阳春白雪

      车过柳河

火车再大，走着走着

就变成了一条虫子

三姨在深山深处，诉说着远方的二姐

和二姐死后，她的坐公家车的外甥

她一颗接一颗卷着烟叶子

一口接一口吐着没有内容的唾沫

就像当年那个叫刘清永的人，一个接一个

让她为刘家血脉繁衍生息，最终

八个依次连成一圈的人之链，把她

牢牢地

圈在了中央

我怕再一次被她拽掉袖子

再一次将公家车当成是我的

我怕再让我给她盖房子，我怕我把兜底翻开

三姨总是嫌太少

车过柳河，我的心在抖

借擦汗之际，我搧了自己一个耳光

   蛙泳动作分解

双脚收拢、外翻，用力一蹬

顺应跟进的是，两腿夹水，双手

同时在前面伸展。关键是要相信水的浮力

相信意念的引领作用

要像海豹，瞪着机警的眼睛

先露出鼻子，然后是嘴，在双手划动配合下

张嘴吸气。水的反作用力

证明了你的生命之重

默念口诀，就可以变回一条鱼

尤其是七星鳗，或银环蛇

游动起来，既美丽

对来自意想不到角度的动机

是一种蔑视

更是一种威慑

      杀   鱼

剪刀背，连续击打鼻子和眼睛

之间的软骨，顷刻，一条鱼，丧失了对水

全部回忆。肉，还在抖，灵魂贮存

像一座城整体迁移

被搁置到

只有上帝知道的地方

钢勺的意志力不容小觑

刮去鳞甲，和一片水域的尊严。尾部

被长长的剪刀探入五脏六腑

沿肚皮一剪、两剪，直抵下巴

使生的意义和所有隐秘

大白于光天化日

然后是尾鳍，接着背鳍、胸鳍、腹鳍、臀鳍

剪去，但鱼肚留下、鱼籽留下、鱼油留下

唯鱼肠和两腮，连同腹膜、苦胆，和所谓的鱼腥线

一并

摘除干净

一个生命高于一个生命

肆意，处置的艺术，全部指向

吞咽的快感，不会在意与所有的水

为敌

 我的家—26栋10号

一座城，突兀消失

采空区的水域，被装载机和一辆辆卡车

填平，鲢鱼和草鱼

挤上了岸

矸石山像死寂的火山

缕缕白烟，一如遥远的童年。才多久啊

阳光照亮那些新来的杨树

一片片又绿又亮的叶子，转眼

沧海桑田

我成了无家可归的人

那带有山东方言的呼唤

那晚霞里的袅袅炊烟，那两条钢索架起的吊桥

每当有人走过， 我们就在上面晃啊晃啊

直听到有人鬼哭狼嚎

我们才窃笑、假装无事

悄悄溜走

还有骑着飞鸽自行车的邮递员，

从吊桥上下来，像一阵绿色的风

远远地举着包裹，26栋10号，山东邮来的花生

每年的年根

我们最幸福的时刻

     无   题

猫头鹰盘腿坐在枯树的洞口

打坐，对空中及草丛里的重大事件

和可能出现的意外

保持警惕。一如我泡一杯伯爵茶，写诗

或者找出泳裤去湖上游泳

对一路的车辆、行人，有视作无

雅各布森说，生活自己的生活，死自己的死

而一只鼠辈的命运，和一个抛弃生

一心沉浸湖底苦楚的人

它们，是否有人，该出来

说点什么

      早   晨

与季节为仇，掐指计算敌人寿命

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早晨

如此灰暗的词汇，接连不断

闪现

需要多少只兔子

接连不断撞死在一棵树上，才能让偶然

变为必然。我好像在等待

第一只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