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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八艳卞玉京:皎月情深,空照九州

明末清初,随着奢靡之风的兴起,享乐主义盛行起来,由此推动了娼妓业的迅速发展,青楼妓院,鳞次栉比。以江南为中心的大都会城市,如金陵、扬州、杭州等地,其经济得以快速发展,娼妓大增,因此涌现出柳如是、顾眉生、陈圆圆、董小宛、董小宛、卞玉京、李香君、寇白门、马湘兰等秦淮八艳,名动一时。

秦淮八艳之一的卞玉京,又名卞赛,知书,工小楷,善画兰、鼓琴,其肤白如玉肪,风情绰约,人见之如立水晶屏也。由于父早亡,为了生计,卞玉京便携妹妹卞敏在秦淮河畔以歌妓为生。

崇祯十六年,明末清初的著名诗人吴梅村,为其朋友吴志衍去成都赴任送行,于是便在酒楼设宴款待,有酒自然得有佳人。因吴志衍素与卞玉京交好,于是指名让卞玉京与其妹妹卞敏作为歌妓在旁演奏助兴。谁知,吴梅村与卞玉京的不期一遇,竟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卞玉京被吴梅村风流倜傥的气质和才气所折服,而吴梅村则被卞玉京“肤白如玉肪,风情绰约”的容颜所吸引。

酒宴结束后,卞玉京作为吴志衍的朋友,便作一绝句赠以吴志衍,云:

剪烛巴山别思遥,送君兰辑渡江皋。

愿将一幅潇湘种,寄予春风问薛涛。

见其才情如此出众,吴梅村拍手叫好,称赞卞玉京是“明慧绝伦”,加上卞玉京“绝世容颜”,因此对卞玉京更为倾心。

于是乎,吴梅村和卞玉京将青楼当做了家,俨然如夫妻一般,琴瑟和鸣过起小日子来了。其间吴梅村为她写下许多诗歌,如《西江月.春思》、《醉春风·春思》、《子夜词三首》等等。这些词香软浓艳,例如《西江月.永别》:

乌鹊桥头夜话,樱桃花下春愁。廉织细雨绿杨舟,画阁玉人垂手。

红袖盈盈粉泪,青山剪剪明眸。今宵好梦倩谁收,一枕别时残酒。

可见两人的感情深厚而缠绵,吴梅村因此被世入评曰:“深情高唱,写出名士风流”。

卞玉京虽然和吴梅村在青楼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但随着时光流逝,她越来越感到这种“花非花,雾非雾”的卖笑生活绝非长久之计。而与吴梅村过了这么久的“夫妻”生活,她爱上了吴梅村,也很沉迷和享受和吴梅村在一起的生活,于是开始考虑脱离娼门,择吴梅村丽嫁。

当卞玉京将这样的想法表达给吴梅村后,吴梅村却非常意外,他知道在那样的时代中,狎妓是风流,但取妓入家门则是被世人不容和耻笑的。而对于他来说,他和卞玉京的交游,虽然不是单纯的狎妓,而是上升到了精神层面,介于友情和爱情之间的一种情感,但其本质仍然是文人与妓女的关系。在吴梅村心中,就如他与卞敏、董小宛、寇白门、陆楚云、刘冬儿、明慧、柳如是、陈圆圆等名妓的交往一样,吴梅村也只是被卞玉京的才貌所吸引,但其本质依然是文人狎妓。

于是他一直犹豫不决,始终不忍拒绝。而卞玉京因情迷惑,不明白世态炎凉,她仍苦等吴梅村的回复,她甚至开始为自己做嫁衣,憧憬自己婚后的美好生活………。

正在吴梅村考虑如何拒绝卞玉京之时,朝中形势发生了变化。崇祯末年,乱政依旧,内宫祸起,正宫周皇后与西宫田贵妃争风吃醋,各家为其家族势力殊死争斗,内廷遂成了争宠夺爱的厮杀之地。周后虽属正宫,但田妃后来居上,独集专宠于一身。周后备受冷落,经常数月难见夫君一面。周皇后一人荣辱关系着全家族势力的兴衰,其父周奎惶恐万分,借营葬为名急返苏州老家,“将求色艺皆绝之美女,由母后进之,以纾霄旰忧,且分西宫之宠”。

周奎在苏州一带爪牙甚众,地方官也借选色为晋升之阶,为虎作伥,四出搜掠,闹得苏州及邻近州邑鸡飞狗跳。一骨掷地,群犬狺狺。太监曹化淳见选美之事有利可图,也派心腹南下。田弘遇见势不妙,心急如焚,借口去南海进香为女儿祈子,率领千余名豪奴一路南进。

国风云乍起,以周奎、曹化淳和田弘遇为统帅的三支选美大军,在江南摆开了争夺美女的战场,给江南人民带来一场横祸。由于已嫁之女不在应选之列,社会上顿时卷起一阵争相嫁娶的狂风,一时从州县官吏到士绅百姓,凡有女之家慌忙择人而嫁,迎娶花轿和鼓乐之声昼夜不绝于市。民谣传“宁肯嫁与吹鼓手,不愿深宫伴圣君”。

此时,顾媚、董小宛、陈圆圆、卞玉京、李香君等才艺双绝的名妓也成为重点猎艳的对象。董小宛被凌逼几乎丧命,陈圆圆几经周旋终成网中之鱼,此时亦有传闻卞玉京也在劫难逃。她既无力与皇亲国戚的恶势力相抗衡,更不愿意深富伴圣,唯一的斗争方式只能是择人而嫁,更何况她心中早有深爱的人呢。

于是,卞玉京愿以身相许,再次催促吴梅村快快将自己娶进家门。而此时的吴梅村,本就无意娶玉京入门,如今传闻卞玉京被相中,他更是不愿也无这勇气因一“妓女”而得罪皇亲国戚,卞玉京被相中的传闻,恰恰成为了他拒绝玉京的借口。于是,他以此为由,断然拒绝了卞玉京。

皎月情深,空照九州。吴梅村和卞玉京在苏州分手后,七年未曾谋面。清顺治七年(1650),吴梅村得知卞玉京在钱谦益和柳如是家,便再度重访常熟,然此时的玉京却不愿与梅村相见,内心十分愧疚的吴梅村感慨的写下《琴河感旧》。

清顺治八年初春,卞玉京乘一叶扁舟拜访吴梅村,与梅村“共载横塘”,这时候的卞玉京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心灰意冷,早已在苏州出家,做了一名女道士,改名“玉京道人”。面对亡国之苦,分别许久的两人再次相遇之后,互诉衷肠。卞玉京对吴梅村是不爱了,但也恨不起来,于是两颗游离的心又因亡国之痛最终相惜起来。

吴梅村因此非常感慨,他把在钱谦益家写的《琴河感旧》四首赠予卞玉京,其序言带着悔恨、苍凉之意:予本恨人,伤心往事。江头燕子,旧垒都非;山上靡芜,故人安在?久绝铅华之梦,况当摇落之辰。相遇则唯看杨柳,我亦何堪;为别已屡见樱协也,君还未嫁。听琵琶而不响,隔团扇以犹怜,能无杜秋之感,江州之泣也!

这次的相遇,吴梅村还写下了著名的长诗《听女道士卞玉京弹琴歌》,节选如下:

诏书忽下选蛾眉,艳色知为天下传,南内方看起桂宫,幸迟身入陈宫里,

可冷俱耒识君王,细马轻车不知数。中山好女光徘徊,一时粉黛无人顾。

高门愁被旁人妒。尽道当前黄屋尊,谁知转盼红颜误。北兵早报临瓜步。

闻道君王走玉骢,犊车不用聘昭容。却旱明填代籍中。依稀记得祁与阮,

同时亦中三宫选。军府抄名被驱遣。漫咏临春琼树篇,玉颜零落委花钿。

康熙四年,一代名妓卞玉京凄然而逝。康熙七年,吴梅村来到无锡惠山祗陀庵锦树林,面对一座孤坟,洒泪写下了他刻骨铭心的爱情绝唱《过锦树林玉京道人墓》。

这也算是对已驾鹤仙逝的卞玉京的一种安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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