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王旗 语言文字报 2024-01-19 17:03 北京
关于李白的典故诗句很多，如“贵妃捧砚”“力士脱靴”“天子呼来不上船”等，给人留下了一个恃才傲物的狂士印象。然而，真实的李白之内心是复杂多样的。南充开放大学教授王旗从《古风·其十二》中一窥李白愤懑避世的思想。请看——
古风，即格律较宽松的古诗。唐代大诗人李白在玄宗天宝至肃宗至德年间创作了一组古诗，以吟人咏史的方法述说了自己的生平抱负和玄宗后期的政治文化。其中《古风·其十二》吟咏严光，并表达了诗人怀才不遇的愤懑和意欲归隐的思想。严光何德何能，居然让恃才傲物、狂放不羁的李白敬重景仰不已？自比鲲鹏，意图“扶摇直上九万里”的李白又遭遇了怎样的挫折，从而产生了避世归隐的想法？我们先来了解严光的生平事迹。据《后汉书·逸民列传》载，严光，字子陵，从小饱读诗书，“少有高名”。王莽篡位前和当皇帝后，曾两次请他入朝为官，均被他拒绝。严光曾经“与光武同游学”，两人感情相当深厚。光武帝（刘秀）即位后，严光刻意改名换姓，耕钓富春江畔。光武帝求贤若渴，打探到严光的住地后，即派人携重金厚礼去劝导，后又屈尊亲自登门造访，希望严光出仕辅佐自己，但严光始终不肯受诏，坚持隐居家乡，成了我国古代最著名的隐士（《后汉书》称为“逸民”），直到去世。
严光“不事王侯，高尚其事”的品质，高标千古，广受赞誉，在历史上产生了深远影响，人们将其钓鱼处以其字命名为“子陵滩”，并在此筑台建堂追思凭吊。东汉之后，很多“学而优则仕”但后来被贬官削职、遭受打击的文人，比如李白、孟浩然、白居易、杜牧、苏东坡、王安石、范仲淹、司马光等，都曾拜谒过严子陵祠，表达了对严光的崇敬，留下了很多赞誉之辞，比如：“惟将道业为芳饵，钓得高名直到今。”“远道息尘劳，向此间坐石看云，放怀宇宙；高台瞻胜迹，羡当日耕山钓水，俯视王侯。”范仲淹《严先生祠堂记》中的“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句，更是千古流传，至今仍被人们广泛引用。首句中的“孤直”，即孤高正直之意。以树喻人，称赞严光人品高尚正直，不似桃花李花那样以艳丽的外表取悦于世俗。第二句中的“昭昭”，指的是严光不屑世俗权贵、鄙夷人格依附、固执特立独行等品质。正因为严光坦荡真诚，不像那些观风投机的假隐士待价而沽，所以他归隐之后才能真正过上闲适恬淡的生活。第三句是用典，“客星”指严光。古代星相学家从天人感应的思想出发，认为天上的帝座星象征着皇帝，帝座星旁有一颗时隐时现的星叫“客星”。李白这样写是有史实出处的。《后汉书·逸民列传》载，光武帝请严光出仕，两人“论道旧故，相对累日”。有一次两人夜谈很久，光武帝便和严光同床共眠。“（严）光以足加帝腹上。明日，太史奏客星犯御坐甚急。帝笑曰：'朕故人严子陵共卧耳。’”这句诗是说严光这颗客星隐居之后，就像浮云一样闲散无迹。第四句中的“长揖”，指拱手高举、自上而下的动作。这是古人不分尊卑贵贱的一种见面礼。史载，严光见光武帝时没有施卑躬屈膝的君臣之礼，只是礼貌性地长揖一下。古时一车四马为“一乘”，“万乘”指万辆兵车，只有皇帝才配享，所以这里的“万乘君”当指光武帝。此句言严光不趋炎附势，人品始终清高。第五句中，“六合”即东西南北上下，代指天下宇宙。“邈然”形容高远的样子。此句认为严光的高风亮节世人难以企及。最后一句中，“冥栖”即隐居。全句卒章显志，诗人受严光事迹的感召，也欲避世归隐、终老山林。文章不是无情物。向来心志高远，怀抱“直挂云帆济沧海”的远大理想，意图“扶摇直上九万里”的李白，为什么会产生避世归隐的想法？写这首诗时他的处境怎样？李白从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少年时是一个“十五观奇书，作赋凌相如”的才子，青年时则是一个“好剑术”“游神仙”的侠客。具有绝世文才的李白自视甚高，向来平交诸侯、长揖万乘，养成了“不屈己，不干人”，绝不“摧眉折腰事权贵”的傲岸性格。玄宗天宝元年（742），早有诗名的李白终于经吴筠等人的推荐入朝，在翰林院从事文秘工作。不屑于参加科举考试但求用心切的李白以为天降大任，从此可以平步青云，对此欣喜非常：“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南陵别儿童入京》）受宠忘形、踌躇满志的情状呼之欲出。刚到长安时，李白确实享受了很高的礼遇，太子宾客贺知章夸赞他为“谪仙人”（从天而降的仙人），玄宗召见他时竟“降辇步迎”，给足了李白面子。这可谓李白人生的“高光时刻”。哪知进宫之后，李白却只是以御用文人的身份，奉诏为玄宗的游宴、行乐等宫廷活动写了《宫中行乐词》《清平调》等几篇点缀升平、歌功颂德的“官样文章”。李白认为那些中规中矩的“命题作文”乃小儿科，不足以彰显才能，自己大材小用了，因而对这份工作渐生厌倦之心，实在不得已时就糊弄一篇交差了事。“本是疏散人”（《翰林读书言怀呈集贤诸学士》），恣情快意、敢作敢为的李白，对处处受约束、时时遵礼法的宫廷生活颇不适应，常常纵酒买醉，甚至“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杜甫《饮中八仙歌》）。如此这般自由散漫、我行我素，自然导致“宫中人恨之，谗谤于玄宗，玄宗疏之”。天宝三年（744）春，自觉憋屈不受待见的李白主动上书请还，玄宗很爽快地批示“赐金放还”。李白“拿工资”的日子不过两年的光景就此结束。恃才傲物、宁折不弯的他对此倒是很想得开，头也不回地离开京城，开始了云游四方的“自由人”生活。《古风·其十二》就大致写于被玄宗“赐金放还”之时。就咏史诗来说，咏史是手段，抒怀才是目的。因此，赏读本诗时，我们既要看到李白赞赏、仰慕严光决不趋炎附势、委曲求全的高尚品质这一字面之意，又要领悟隐藏在文字背后的因“抱用世之才而不遇合”、意欲避世隐居的想法。只有这样，才能全面精准地解读文本、走近作者。（改编自《语言文字报》2023年11月8日文章《读〈古风·其十二〉，探寻李白隐士思想》；作者：南充开放大学/王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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