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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了好多年影坛无冕之王,这次他终于在奥斯卡加冕


《老友记》第七季,加里·奥德曼客串了一位演员,跟他对戏的乔伊兴奋地对他说:「你刚刚拿了奥斯卡金像奖!」


奥德曼挂上一副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说:「没有,我落选了三次。」



这位表演界曾经的无冕之王,终于在前两天摘下了小金人,众望所归。



在2011年首次提名奥斯卡影帝前,奥德曼几乎没有获得过主流表演奖的肯定。然而他早已塑造了一个又一个观众心中的经典角色——听古典乐的变态杀手,德古拉伯爵,小天狼星,戈登警长,等等。



奥德曼早年那些与众不同又神经质的角色无不彰显着他独特的个人魅力,这些如野兽般生机勃勃的角色和表演对学院来说或许有些太过生猛。


不同于受学院追捧的梅姨那种永远不露个人痕迹的表演,奥德曼的表演既富有迷人的个人气息,但奇妙的是,有时候他又能完全消失在角色之中,比如这次《至暗时刻》的丘吉尔。


《至暗时刻》


为准备这个角色,他花了近一年时间。这一年时间他干了什么呢?


首先是资料准备。他研读了大量丘吉尔的传记和影视资料,请来专门研究丘吉尔的历史学教授做参考顾问,在茫茫历史书海中捞出了一位跟过去影视作品中不大一样的丘吉尔,挖掘出他像婴儿般滑稽可爱的一面。


然后是口音训练。为了模仿丘吉尔含糊的语调和抑扬顿挫的节奏,他请来歌剧演员和方言老师,通过钢琴的音域来找到丘吉尔的声音规律,每天都模仿他说话。连他家人都说家里少了个奥德曼,多了个丘吉尔。



还原丘吉尔的样貌更是花了不少功夫,为此他请来著名化妆师辻一弘,做好了一套橡胶面部模型,只露出额头、眼睛和嘴,以免影响表情传达,另外还搞来一套增重装。在片场,他每天在化妆上就要花近四个小时,一共化了61次,几乎每次都工作到凌晨才休息。


奥德曼把整个准备过程形容成「做香肠」,「把所有的研究都投入机器里,希望能在最后做出香肠」。于是,我们最终在银幕上看到了这样一位鲜活的历史人物——憨态可掬,活力充沛,幽默伶俐,脾气暴躁的性情中人。


首先是第一次出场跟新来秘书的对戏,短短三分钟时间,奥德曼就通过言谈神态和举止传递出大量人物信息,给观众留下一个清晰明了的丘吉尔形象。



没有介绍,没有对话,一上来就直接开始口述演讲稿——工作干练急躁;然后突然接到法国大使的电话,边咳嗽边抽鼻子——一位年逾六十、身体状况欠佳的老人;


刚挂掉电话,铃声又响,刚准备继续工作的他生气地大吼一声,接到电话发现是儿子又温和下来——脾气来得快去得快;跟儿子对话时风趣地哈哈一笑——幽默伶俐;


准备下床前,烦躁地用手扇了扇早餐,叫人端走,下床时像小孩一样一咕溜坐起来,逗得秘书噗呲一笑——举止憨态又滑稽;秘书犯错,他大发雷霆——暴躁易怒。


烦躁地叫人端走早餐


滑稽的下床姿势


给观众留下深刻的第一印象,是优秀的人物塑造的第一步。这三分钟出场所呈现出的丘吉尔相当鲜明立体,其性格中的各面元素都在后面的剧情中反复出现,进一步巩固了这一形象。


在接下来的情节中,奥德曼塑造了三种情境中的丘吉尔:跟妻子一起时,面对国王时,处理工作时。


跟妻子一起时的丘吉尔像个不懂事的孩子,这是他最多呈现出婴儿态的一部分。


首次出场把秘书吓跑后,他笨拙地趴在地上找猫,妻子过来语重心长地批评他,他的表现像一个被家长批评的儿童,倔强委屈,又不敢言。


刚听到批评,身体先抗拒性地一弹,然后噘嘴,皱眉,不满地否认;被打断后,委屈地搓搓手;妻子说完后,他孩子气地一挑眉,直接把倔强又幽默的「so what」写在了脸上。


委屈地搓手


后来的一场戏中,妻子忍无可忍地怒吼他,原本还东摇西摆找借口的他身体僵住了,只有手指轻轻贴在腿侧弹了两下,嘴唇欲言又止,小小的动作设计便把儿童一样无言以对又有点内疚的窘态表现得淋漓尽致。


身体僵直地弹手指


面对国王,他又是一副恭敬但不失个性的形象。任职后第一次面见国王,他跟其他政治家一样举止端庄,但奥德曼仍然在这场戏里演绎出丘吉尔的我行我素。


在细节上的体现为,回绝的迅速。演员的表演总是都发生在复杂的情境中,而不是一个人的独角戏,跟物件、环境和其他人物的互动跟个人的台词和动作一样重要。在这场戏里,国王提出每周会面的时间,他几乎是立即地拒绝,斩钉截铁,干脆利落。



工作时,他强势、急躁、自信,走路时虽然总是弯腰驼背,但身体前倾,步调很快,表情严肃,相当进取。



虽然奥德曼在这部影片中贡献了精彩的丘吉尔著名演讲,但最展现精湛演技的一场戏在他低谷时。


时值比利时和法国陷落,英国抗战胜利渺茫,内阁纷纷反对丘吉尔的抵抗政策,但他不愿放弃,便独自跟罗斯福打电话请求支援。


一开始是低微的恳求,听到罗斯福似乎不以为然,他脸上浮现出焦灼,眼中逐渐带泪,罗提出建议后他眼神中又有了希望,接下来便是失望和最终的愤怒。这场大特写的电话表演,奥德曼仅靠神态和台词就撑起了一场情感变化复杂的几分钟独角戏。



神态、动作、台词、口音、互动,奥德曼在每一环都做出了极致的表演,还贡献了一个独特的丘吉尔形象。今年的影帝实至名归。


众所周知,奥德曼非常擅长饰演怪咖和反派。


1984年,他出演了第一部电影《与此同时》,片中饰演一位英国底层青年,留着skinhead发型。1986年,他又出演了一名类似的角色,只不过这次相当大牌——性手枪的贝斯手席德,疯疯癫癫的张狂表演让他一下成为当时英国最令人瞩目的演员之一。


为了出演这个角色,他拜访了席德的家人朋友,节食到营养不良,影片出来后,席德的妈妈甚至惊叹这就是他儿子。然而,奥德曼对这次表演非常不满意。


《席德与南希》(1986)


接下来他又在《激情床伴》中饰演了一位60年代的同性恋作家Joe Orton,这也是一个古怪的角色,可爱淘气,机智幽默,又带点邪恶。


这三部作品都是典型的英伦怪咖。


1988年,他初次涉足美国影坛,在《刀锋冷》中饰演一位美国律师,从这里开始,就能看到他在磨炼口音上的努力。


除了今年的丘吉尔,在《刺杀肯尼迪》中他扮演了嫌疑人奥斯瓦尔德,这个角色在剧本上着墨极少,几乎只能靠他自己琢磨,他刻意模仿了这个人绵软的说话风格。


在1993年昆汀编剧的《真实罗曼史》中,他只出现了六分钟,就塑造了一个非常经典的毒贩子加皮条客形象。首先还是口音,奥德曼在纽约街头找了个小孩帮他研究角色的口音,最终选用了那种总想和黑人打成一片的白人所特有的说话方式。


《真实罗曼史》(1994)造型


这个角色的造型也是相当有意思,脏辫、金牙、刀疤、眼球浑浊,这些都是他自己创造出来的。


除此之外,还有《第五元素》中那位造型夸张的科学家反派的南方口音,《无人之子》中的西部牛仔口音。另外,他还在千禧年初几部烂片中尝试了希伯来语和西班牙语,对此粉丝还打趣地说,他当时接烂戏就是为了说外语。


奥德曼一开始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自然还是各型各色的反派角色。


《杀手莱昂》里的变态警察,杀人前先嗑药的神态简直是不少人的童年阴影,在贝多芬的音乐中举枪杀人的场景更是成为影史上的经典一幕;


《杀手莱昂》(1994)


《魔鬼警长地狱镇》(1990)中他塑造了一个癫狂躁动却充满街头诗意的暴徒;《染血罗密欧》(1993)里油滑、懦弱、自作聪明的反英雄式警察,被情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一级谋杀》(1995)中老谋深算、冷血残酷的典狱长,戏份不多却让人毛骨悚然;


还有《汉尼拔》(2001)中毁容到认不出的梦魇级魔鬼。


《汉尼拔》(2001)


影片中好人往往好得异曲同工,坏人则坏得各有千秋,奥德曼塑造的各种反派几乎可以列进博物馆了。


后来他厌倦了总是演坏人,于是我们便看到了尽职尽责的戈登警长,善良高贵的小天狼星等一系列正面角色,他演艺生涯的角色类型越来越丰富。


2011年《锅匠,裁缝,士兵,间谍》更是让观众看到一位截然不同的加里·奥德曼,他沉静如水的表演终于获得第一次奥斯卡提名。


《锅匠,裁缝,士兵,间谍》(2011)


这部间谍片设定在冷战时代,以其阴郁潮湿的氛围和缓慢孤寂的调性在此类型片中独树一帜。


奥德曼在影片中演绎出前所未有的克制,看似纹丝不动,又在细节中暗藏玄机。这部电影结构复杂,人物都气质沉静,镜头运动缓慢,很多埋藏的暗线和包袱都蕴含在演员不动声色的细节表演当中。


比如在一次宴会的闪回中,奥德曼先是以爱慕的眼神看着妻子,随后一位同事来了,他看看同事,又看看妻子,表情逐渐由晴转阴,到最后我们才意识到,这是在暗示妻子跟同事的出轨。



在后面的一段对白中,他在昏暗的灯光下讲述苏联同行卡拉时,我们看不清他的脸,但奥德曼凭借强大的台词功底,用缓慢悠长的语调升华式地表达了出冷战对峙的荒诞和忧郁。


在银幕上,我们看到各式各样的加里·奥德曼,或癫狂,或沉静;或善良,或邪恶,亦或挣扎在两者之间。


有时候,他出现在角色的影子里;有时候,他又从角色中彻底消失。


在一次采访中,他说「演戏是自我憎恶的解药,我想这是我的出路,一种逃避的途径,它的乐趣在于使我远离我自己,走进别人」,或许每一个好演员一生中所做的最伟大的事便是走进他人,体验、吸收,印刻出另一种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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