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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昌济《论语类钞》、《西洋立身篇》精选|论语类钞|杨昌济|毛泽东
杨昌济(1871-1920),字华生,留日时改名怀中。世居长沙东乡板仓,所以人称板仓先生。几十年,致力研究道德教育和哲学,提倡以道德教育为中心的德智体全面发展的教育。他强调主观能动性的作用,认为人类社会的进步决定于英雄人物的活动,主张人才救国、教育救国。他对宋明理学关于“正心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从积极方面加以阐发,一九一四年自编讲义《论语类钞》,后来又亲著《西洋伦理主义述评》特别是将该书中的附录部分《西洋立身篇》给学生讲授,并以自己信守不渝、身体力行的模范行动直接影响学生,取得了极大的成功。毛泽东当年的课堂笔记《讲堂录》反映了老师对学生志向、品德的巨大影响……
《论语类钞》第一篇讲“立志”。杨昌济引孔夫子的话说:“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然后讲述发挥道:
意志之强者,对于己身,则能抑制情欲之横恣;对于社会,则能抵抗权势之压迫。道德者克己之连续,人生者不断之竞争。有不可夺之志,则事无不成矣。
临难勿苟免,见危授命,乃意志之强,同于良心之强之状态也。古来殉道者,宁死而其志不可夺;反对之者,但能残虐其身体,不能羁束其灵魂。其志事虽暂挫于一时,而前仆后继,世界卒大受其影响。
近世教育学者之说曰:人属于一社会,则当为其社会谋利益。若己身之利益与社会之利益有冲突之时,则当以己身之利益为社会之牺牲。虽然,牺牲己之利益可也,牺牲己之主义不可也。不肯抛弃自己之主义,即匹夫不可夺志之说也。
毛泽东关于立志和献身,在读书笔记中有许多警句:“人必须立一理想,此后一言一动皆期合此理想”。“吾观古之君子,有杀身亡家不悔者矣”。“语曰:毒蛇螫手,壮士断腕;非不爱腕,非去腕不足以全一身也。彼仁人者,以天下万世为身,而以一身一家为腕;惟其爱天下万世之诚也,是以不敢爱其身家。身家虽死,天下万世固生,仁人之心安矣。”
欣赏过这类警句的人诚不算少,然真能身体力行说到做到的极少,也极难。毛泽东却是说到做到,一生为自己的理想而奋斗,冒杀身亡家之祸而不悔。
在《论语类钞》“劝学”篇中,杨昌济说:夫一国有一国之民族精神,犹一人有一人之个性也。一国之文明,不能全体移植他国。善治病者,必察病人身体之状态;善治国者,必审国家之特异情形。吾人求学海外,欲归国而致之于用,不可不就吾国之情形深加研究。何者当因,何者当革,何者宜取,何者宜舍,了然于心,确有把握,而后可以适合本国之情形,而善应宇宙之大势。
毛泽东对老师传授的这一思想,可以说终身信守不渝。他与教条主义者作斗争,反对和批判教条主义,都是运用和发挥老师的这一思想。他发明的公式是:理论和实际相联系。一切从中国的实际出发,反对照搬外国的经验。
在《论语类钞》“坚忍”篇,杨昌济说:吾无过人者,惟于坚忍二字颇为着力,常以久制胜;他人以数年为之者,吾以数十年为之,不患其不有成就也。
余尝谓天才高者,其成就反不如天才较低者之大,要视其坚忍之力何如耳。(并且举达尔文创《进化论》,斯宾塞著《道德原理》,司马光著《资治通鉴》,都是用了一、二十年的功夫为例,来说明毅力的重要。)
毛泽东青出于蓝胜于蓝,对坚忍精神有精辟的发挥。1917年夏,他在为萧子升的一本读书杂记所写的序言中这样说:学问的研究“有获有不获,则积不积之故也。今夫百丈之台,其始则一石耳,由是而二石焉,由是而三石、四石到至于万石焉。学问亦然。今日记一事,明日悟一理,积久而成学。高以下基,洪由织起,在乎人之求之而已。等积矣,又有大小偏全之别。庇千山之材而为一台,汇百家之说而成一学,取精用宏,根茂实盛。此与夫执一先生之言,而姝姝自悦者,区以别矣。”毛泽东把这种坚忍不拔的毅力用在事业上,则表现为他提倡的“愚公移山”的精神。坚持奋斗,凡三十年,终于建立中华人民共和国。
在《论语类钞》“致事”篇中,杨昌济说:凡人欲在社会建功立业者,宜深谋远虑,动之万全,不可孤行己意,不顾厉害。
凡办一事,须以全副精神注之,始能有成功而不致失败。人之精力有限,故任事不可过多;任事过多,则神散而力分,必至事事均办不好。
凡办事有一定顺序,吾人当按顺序,徐徐办去,终有成功之时。不可欲速,欲速则反迟矣。
关于办事,特别是办大事,毛泽东又有自己的深刻见解。他在笔记中说:“天下之道,未有见之不真,蓄之不存,而可以苟为之者。”“盖未有力不足以学天下之烦,气不足以练天下之苦,性情不足以扶持天下之一偏,而可以大有为者也。”“拿得定,见得透,事无不成。”“人立身有一难事,即精细是也,能事事俱不忽略,则由小及大,虽为圣贤不难;不然,小不谨,大事败矣。克勤小物而可法者,陶桓公是也;忽小而败大而可鉴者,恺撒是也。”
《西洋立身篇》精选
一、失败与成功:
成功与失败,与人生之幸福相关。
盖人生之幸福,不仅存于其目的,亦不仅存于其手段,乃因目的而得之快乐及因手段而得之快乐相和而成。故成功为幸福所不可缺之要质,而失败之有害于幸福,更无可疑也。
一意奋勉而已!辛苦与用心,其精诚可以移山。
二、说运:
决非运之所为,乃其人不认己之过失,而将其罪负于运之背而已!
古来之英雄豪杰,学士文人,所以无不信仰于命运者也。
“我类之人物,决不犯罪,我所为之事,皆必至之事也,我特命运之子耳!”
人苟有成功之智力与勇气,运亦不足以厄之;况人之一生,未必全无侥幸之机会,特怠惰者不能利用之耳!
“人生仅须臾耳,岂有叹息凶运以消耗光阴之暇;成功不向吾来,吾即当向成功而往,亦无犹豫之时。”
三、职业:
大凡生而为人,不可不有职业。
“因厌倦而赌博者,较诸因贪欲者为多;因厌倦而暴饮者,较诸因渴饮者为多;因厌倦而自杀者,较诸因失望者为多。”
凡人性之所好者,竟从其所好之业,必能倾注其精神,发挥其特长而成名家无疑。“吾人欲望者,即吾人之才能之前兆”是也。
其习惯之趋向力极大,绝非人力所能转移。
无论何等高贵之职业,苟无高贵之品性,则亦不足贵矣!
四、体育:
凡身体强壮之人,在战场则得胜;在学界则扬名;在政界则奏功。征诸事实,古今来成大功立大业之人物,身体软弱者得十人,而强壮者得百人之比例。
于强壮之身体加上强壮之智力,此乃体育之秘诀也。心有权利,身体亦有权利,身体对于心,有应尽之义务;心对于身体,亦有应尽之义务。人类而不注意于体育,决不得谓为已臻于文明极盛之时代也。
五、专心:
吾人亟宜首先确定自己之志向,然后禁闭其眼,不视此外之名誉光荣,专心一致,尽己之全力,奔赴己所决定之志向,而达到目的为度。与其涉猎百事而一知半解,不如专精于一艺而熟练之。
知百者范围广而其智甚浅,知一者范围狭而其识甚深,此即于人生之各种竞争可获胜利之道也。精神体力,若涉及数多之事业,则其锋甚弱,不足以成事;若以全力注于一事,则其热力足以铄金石。
故吾人所执之业,固贵专一,而此外种种之事,亦当略加留意,以资参考,间亦有所觉悟。
六、独立:
人苟欲得富贵利达名誉道德信仰者,须首先绝其依赖根性,坚持自助天助之主义,独立独行,不衣他人之衣,不食他人之食,恃己之力,凌风波,冒艰险,以希望终得达于富贵利达名誉道德信仰之港。
独立精神之必要,亦与文明进步相等矣。
七、决断:
欲立身于斯世者,无异于兵士之欲立功于战场;其至紧要之秘诀曰决断。
是以吾人欲立身于斯世,每遇应办之事,当如严冬游水,一心猛进,不顾前后,跃入水中;若徘徊于河滨,思水中之寒冷,则永无实行之时矣!
夫时间之价值既如此其昂贵,则吾人立身之兵法,亦不得不贵神速,此决断之所以必要也。“将兵者所不可缺之一事,即能不失时机也。”
吾人之处世,亦如军人之处战场,无论在政界商界及其他何等之地位,莫不时有危机之出现;世人往往因求两全而致两失,此所以人处世,不可无决断也。“前车之覆,后车之鉴。”
八、风采:
“凡人皆当自行修养其处世之法,一如力士之演习其术。吾人务当使己之心意与风采,倾于和顺圆满一方面,则出而处世,处处皆宜,此实处世之要诀也。”吾人之风采优美,则吾人之身份,自可赖以升进;否则往往不合于社会而被摈斥。
于修养风采一道,决不可稍为懈怠,况风采亦为道德上之一条件乎!
姿态之美,胜于面貌之美;动作之美,胜于姿态之美。其因此而得之快乐,较诸雕刻绘画之快乐尤为高尚,实美术中之最美者也。然人生之行为,皆从琐末之事所积成者;是以吾人决不可以其琐末而忽之。
凡风采优秀之人物,虽才力不足,亦可立身于社会;然具有才智实力之人物而干燥无趣味,毫无风采者,必难见用于社会。言语风采之优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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