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陈镜
1.守望
推开窗子
你在视线之外
寂寞时念你的名字给夜听
墙壁冷冷的没有回音
你不来
我不敢老去
2.距离
从我这儿到你那里
有一条国道
路边是些山
山上有雪
尽管时令是春天
还要穿越两条隧道
短的没有名字
长的叫火岭
看到的地名
很有意思
青坡沟陈井
杏树林半山桥
车上的人
一个都不认识
他们说的话
我也听不懂
可跟着他们
我才见到了你
3.矮人
像是收拾他的女人
矮人使劲踩了树的影子一脚
看着树
一脸的不屑一顾
嘟嘟囔囔
我让你再给我高
4.历史
撕下来的日子
装订在一起就是历史
往事晒成咸鱼干
统统送进博物馆
某些重要人士可以给塑像
有的也许能不朽
5.叫了的狗
沉默了好多日子的
几条狗
突然叫了
声音此起彼伏
南腔北调
看样子
它们来自五湖四海
对黄昏的茫然
被关在了门外
至于屋里的主人
议论了些什么
狗们向来是漠不关心的
6.鱼
早出晚归的鱼
常常相忘于江湖
某鱼不幸被人钓去
可能会长些记性
鱼的尾巴
挂在墙上
是一片深灰色的风景
7.梵高
戴灰毡帽的人
抽烟斗的人
花瓶中的十四朵向日葵花
换不来一杯啤酒
夜晚的咖啡馆没有空座位
你只好呆在开花的果园
梵高啊 你的孤独
如阿尔的吊桥
8.纸
你我相隔一层纸
纸是白色的
雨淋纸湿
风吹纸破
我透过纸上的洞
看你
你在看
那只落在荷叶上的蜻蜓
9.卖报纸的女人
报社统一制作的黄色马褂
掩盖不住她的身份
她手中拿的喇叭里
放的是她自己录制的声音
她卖的是人世间的新闻
至于这些事情为什么要发生
说实话她一点也搞不明白
假如时间允许
她可以把一份晨报卖到天黑
10.老鞋匠
老鞋匠看上去确实老了
这辈子再也修不出新式样的鞋了
不是他的机器有什么毛病
他说世界上供他立足的空间小了
从他的家去他的小店
要拐几个弯
他记不清了
但只要路在
他还得走下去
管它什么弯不弯的
11.动物的战争
动物园里
两匹贪婪的狼
打架
一招一式都蓄谋已久
没有丝毫妥协的迹象
他们打架
仅仅是因为孤独吗
作为万物之灵的人
不得而知
不过我发现
它们的邻居羚羊
情绪很紧张
12.露天电影
很多年过去了
很多年以前
村口的路边
经常放露天电影
大多数情况下是黑白片
我坐在树杈上看
银幕上的人晃动
说些啥
我听不见
换片的中间
有人到没人处尿一泡
印象最深的是银幕上的那个"完"
接着大伙就摸黑顺原路回家
13.火车
铁轨在大多数时间内是空的
偶然有火车
有时是夜里
有时是白天
有时甚至两列火车相向开来
火车从边缘出发
开往中心
某天一列火车呼啸而至
老山羊纳闷
这野兽我怎没有见过
14.苹果和河马
一阵风刮来
一颗青苹果落下
开始慢
后来越来越快
就在抵达地面的时刻
偏离了预定的方向
这个过程
被一头河马看见
其实河马不是马
而与猪有关
15.坡底下
我曾经路过一个地方
名字叫作坡底下
坡上面有一处村庄
周围是几棵树
光秃秃的
活了多少年
没人知道
这样的名字太普通了
你的一生中
可能遇到许多次
不管怎样
它毕竟不是同一个地方
16.长城
长城上风大
衣服穿厚些再上去
登上长城往远处看
匈奴不见
天气好的话
会有几片飘忽的云
刮风的时候
收入眼底的是戈壁滩
你也可以想象
戈壁滩下面藏着些什么
或许是一块几千年前的石头
和一些说不出名字的东西
17.雕塑的孤独
面目凶猛的石狮子
老老实实卧在大院门口
左边一只右边一只
也许是雕塑家的简陋
姿势有些不合时宜
风风雨雨多少年
谁也没有看过谁一眼
对于进进出出的人群
表现得无动于衷
高傲地昂着头狮子啊
你们会看见些什么
天上那只断线的风筝
是否也飞翔着一种孤独
18.房子
房子古旧得像房檐的破椽子
我的进入仅仅是因为有一把钥匙
床走不动了连同床头的雕刻
枕头在大多数情况下是没有头的
白天也可能是晚上
我抱着枕头睡觉
往往同床异梦
台灯的眼眨都不眨
还指着我说
光知道睡
整个一头不会思想的熊
只有长在墙角的窗子
时不时告诉我一些过时的风景
19.家园
最先触摸到秋的
是我赤裸的脚
那片沙沙响的叶子
几天前被风吻过
牛像瘦石
卧在辽远的梦里
泪的原料是血
所以味道有一点咸
我背着浮雕似的家园
流浪枯萎的春天
20.断章
枯叶落在门槛上
一行脚印走向远方
抚摩疼痛延续着孤独
伤口做了往事的归宿
没有比例尺的地图飞速旋转
长长的触角抵达不了遗忘的边缘
狗低头默默不语
遥远是一种模糊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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