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比·沃勒-布里奇:与“丧”死磕

贵族女孩放下架子,写出剧本,把自己的人生做成一出精彩好戏; 这就是新晋艾美奖喜剧视后的成功秘诀。

一对贫富有别的伦敦亲姐妹坐在女权演讲的会场里，两人如往常见面一样话不投机，吵得面红耳赤之际，演讲者走上台，问：“你们中间谁愿意浪费五年的生命，换得一副完美身材？”姐妹俩条件反射一般举高了手，制造了女权集会现场罕见的尴尬时刻。

这就是英国BBC3台推出的剧集《伦敦生活》里的一个经典片断，该剧在今年九月被《卫报》评选为21世纪百部佳剧第八位。而它的制造者，是一名年仅32岁的英国女编剧，也就是姐妹里头妹妹的扮演者——菲比.沃勒-布里奇，也就是71届艾美奖喜剧类最佳女主角及最佳编剧的获得者，荧屏圈新晋大赢家。

品位素来高冷的英国观众，几乎异口同声道出了这个剧为他们带来的绝妙观感：“明明桥段非常好笑，可看到最后总会流下眼泪。”

是的，狂笑中哭泣，正是菲比对于“女权”的一种深入骨髓的诠释，在她的剧本里，几乎凭借某种本能拒绝了矫情，拒绝了我见犹怜，拒绝了歌颂独立意志，甚至拒绝“提升境界”之类的空泛操作。留下的，就只是一位如假包换的“女权公主”眼中，真正的“高大上”。

高个子，大才能，外加上流社会的终极体面。

一、爱做男人的贵族千金

我们得承认，多半才情横溢的英国文青都有那么一点儿家族渊源，而菲比算得上是其中“大家闺秀”的标准范本。布里奇家族系苏塞克斯郡的贵族，其外公还是白金汉郡Hitcham的第十二代男爵。但是，菲比家的优渥生活绝非沾了祖上的光，却是父母自己努力的结果；夫妇二人都是金融界的成功人事，父亲更是全球首个完全电子化的股票市场的创始人。这就决定了布里奇家三个孩子一直处于绝佳的教育环境之中，也让他们有足够的条件摆脱枯燥的纯捞金工作，清一色地转向了富有创造性的娱乐事业。

于是，菲比的弟弟做了音乐经理人，姐姐成为作曲家，而菲比自己呢？似乎是家族中最另类的“小公主”。

跟别人家的千金大小姐不同，菲比从来不玩蕾丝花边和芭比娃娃，反而有点儿生错了性别的势头。六岁那年她就剃了个光头，穿上男生的衣服，还让别人叫她“亚历克斯”，就这样一直当男孩当到了十一岁。与此同时，她也积极地跟具备音乐天赋的姐姐一道编排广播剧、写歌排舞，玩得不亦乐乎。

你很难想像，一位住在影视剧里那种大豪宅中的大小姐，读的还是圣奥古斯丁修道院这类女子贵族学校，父母耗费大量财力好像是要把菲比培养成一名优雅淑女，可情况似乎却失控了。对此，这对叱咤金融圈的夫妇竟然毫不挂心，这大抵是属于上流社会的底气，能让孩子随心所欲地发展。

而即便如此，菲比依然长成了极富魅力的样子，超过一米八的身高在英国人看来颇为受用，一如英国喜剧《米兰达》的女主角米兰达.哈特，《权力的游戏》中身高近两米的“女巨人”格温多兰.克里斯蒂，可算得上是一道大风景线，区别于“小鸟依人”的性感。

可是当菲比长到十七岁，并成功考入英国皇家戏剧学院的时候，她被分配到的角色尽然都是“梨花带雨”的柔弱小公主型。可能是天生的幽默感让她看起来比较适合演没主见的诙谐小女人，也可能是因为她一米八二的大个子顶着一张酷似高鼻子版薇诺娜.瑞德，更可能她与身俱来的“豪门千金”气场不小心被暴露了，总之，她有过一段非常糟糕的违和时光。

因为表演的时候哭不出来，对于这类角色也毫无兴趣，使得菲比跌入了情绪低谷。大三那年，她终于冲导演发了脾气，表示不想再演什么狗屁公主了，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她真正向往的是成为“自己残酷命运的主宰者”。

这次冲冠一怒，为菲比带来了两个后果，一是她得到了导演的赏识，二是得到了她特别钟情的角色——一位粘上络腮胡的异装癖女子。

不幸的是，喜剧界对女性素来要求苛刻，而菲比当时虽然已经投身于写剧本，但写出来的却没有过她自己那一关，很显然，连她自己都承认，当初写的东西都很烂。她也曾信心满满地去参加《唐顿庄园》的试镜，以为凭借她的复古长相和贵族后裔身份应该稳赢，然而剧组以“气质不符”为由婉拒了她。事实上，《唐顿》剧组的人一点都没看错，菲比与该剧拿腔拿腔、循规蹈矩的角色作派天生就八字不合。

再接下来，生活就如菲比一直用大片斜刘海遮住的额角那块褐斑一样，总有他人眼中的不如意之事出现。20岁那年，菲比最好的朋友自杀了，这是给她的沉重打击，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给了她全新的契机。

二、性感“平板”的魔性

讲述女性脱口秀的热播美剧《麦瑟尔夫人》中，曾经有这样一个场景，麦瑟尔夫人在酒吧里表演，调侃女性器官被上帝造成了“零钱袋”大小，此时就有男性观众站起来抗议，并愤而离场。这就是当时女性喜剧演员所处的艰难环境，也是菲比职业生涯的部分写照。

菲比原本也希望能像其它被尊称为“女神”的明星一样，精心妆扮自己，增加吸引力，以此换来自己的成功。但是当她开始审视自己那些写烂了的剧本时，发现真正能打动人心的不是漂亮的行头和桃色口红，而是直面自己的狼狈与真实心态。基于这样准确的认知，菲比一面靠表演脱口秀站稳脚跟，一面继续自己的剧本创作。

就这样，诞生了她亲自编剧并参演的英国喜剧剧集《意乱情迷》，全部集多元化婚恋族群于一剧的作品，处处闪耀着平常人的幽默火花，小细节、大尺度，将一栋老废公寓里的租客生活诠释得妙趣横生，既接了地气，又有一种底层人寻找真我的执念，同时也奠定了菲比式喜剧的独特风格。

而另一个成功的剧本，当属2018年首播的BBC大戏《杀死伊芙》，这个剧集明面上打的是“谍战牌”，故事做得惊险刺激，一波三折；可暗地里却仍然借用两位女主角之间的暧昧互动，来阐述女性特有的强悍与智慧。《杀死伊芙》同样在71届艾美奖成为大热门，最终拿下了剧情类最佳女主角大奖。

但是，真正能让“菲比式”喜剧竖起字头的，仍然是与《意乱情迷》同年开播的《伦敦生活》。原本来说，菲比只是单纯地将自己遭遇过的种种琐事编成段子，在脱口秀舞台上讲给观众听；正如黄子华因把真实经历做成了栋笃笑而意外走红一样，《伦敦生活》的段子受到了空前的热捧，于是乎，这个接近于“半自传”的故事被改编成了舞台剧并在爱丁堡公演，再后来又意料之中地被搬上了小荧屏。

只要稍稍了解一下菲比的过去，就不难发现她已经把自己的人生感悟悄无声息地融入到了这部剧集里。故事中同样有她姐姐的角色存在，姐姐也和她现实中的父母一样从商；菲比扮演的女主角 Fleabag也有一位自杀身亡的密友，这成了她的刻骨之痛。与此同时，她也毫无避讳地把女性对情欲的渴望、无法完美操控恋爱关系的困境都暴露在公众面前，甚至通过剧中的床友吐槽了自己的“平胸”，告诉大家作为普通女人，会在人生里遭遇哪些问题。

因此，《伦敦生活》并不像大家想像得那么气氛欢愉，相反的，它竭力表现出了“苦中作乐”的意味。这就跟蒂娜.菲自编自演的《我为喜剧狂》一样，剥开喜感的外衣，里头抖落的是一地令人辛酸的“虱子”。而菲比笔下的《伦敦生活》，较之后者还要犀利得多，也残忍得多，譬如里头 Fleabag的姐姐在厕所里流了产，还要假装若无其事地回到餐桌上，坚持与家人吃完一顿饭。

作为自嘲的一块“性感的平板”，菲比放下了面子，得到了真正的荣耀。这位初在酒吧里玩转瓶子游戏才得到初吻的大女孩，也终于让全世界记住了她“高大上”的女权主张——那就是，收起无用的伤感，用一张嘲讽脸面对糟糕的局面。

 

当被问及在创意过程中的必要元素有哪些的时候，菲比的回答是——“恐慌与希望。”这大抵就是她笔下主人公的愤怒来源，也是愤世嫉俗的最精确表达。所谓的“正能量”，就是菲比一次又一次拿自己的经历“开涮”，爆着粗口、开着黄腔，与“丧”人生作着顽强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