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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依依不舍,却又没什么话好说”

张三丰是个很果敢的人。

张翠山一死,心乱如麻,但立时就去捉住玄冥二老之一,救下了张无忌。

常遇春与他萍水相逢,只说胡青牛可以救张无忌,张三丰也便让他去了。

赵敏围山,张三丰身受重伤,大袖一摆,生死置之度外,出战了。

以及,当着宋远桥的面,杀了宋青书。

最后这一下,狠辣果决,却也解脱了所有人。




原著里,武当四侠先误解,以为张无忌杀莫声谷;待知道宋青书弑叔的真相后,各自表态。

俞二先说:

“真想不到青书……唉,若非咱们亲耳听见,又有谁能够相信?”

宋远桥的第一反应,那是立时抽出长剑,“三位师弟,无忌孩儿,咱们这便追赶前去,让我亲手宰了这畜生。”

张无忌总得打圆场,追上去劝:“宋大哥一时受人之愚,日后自必自悟,大师伯要责罚于他,也不忙在一时。”

宋远桥体会到当年张翠山的心情,挥剑自尽,被张无忌抢下了剑,但是剑尖终于在他项颈上一带,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张松溪说:“大哥,青书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武当门中人人容他不得。但清理门户事小,兴复江山事大,咱们可不能因小失大。”

宋远桥当时怒了:“你……你说清理门户之事还小了?我……我生下这等忤逆儿子……”

之后张松溪劝他先解决宋青书谋害张三丰的问题,才把这事先停了下来。


俞二的态度:宋青书,唉!

宋远桥的态度:必须自己以死谢罪了!

张松溪的态度:武当门中容他不得!

张无忌的态度:要责罚也得等之后啊!

——俞二、张四、张无忌,都在竭力给宋远桥找台阶下,但台阶再低,底线也确定了:武当门中,容他不得。


屠狮大会,俞二大战宋青书时,下手极其狠辣:先将宋青书双臂骨节寸断,然后大喝:

“今日替七弟报仇!”将宋青书打到头骨碎裂;当时正待补上一脚,当场送了他的性命,周芷若出来,救下宋青书。

即,如果没有意外,俞二已经处决了宋青书。武当门下,的确是没打算给他留命。


后来张无忌救治了宋青书,然而其实也是个废人了。

送回武当山,看当时情景:

宋远桥喝道:“忤逆不孝的畜生在哪里?”瞥眼见宋青书躺在软床之中,头上绑满了白布,连眼睛也遮没了,长剑挺出,剑尖指向他身上,但手一软,竟是刺不下去。霎时之间,想起父子之情,同门之义,不由得百感交集,回过剑来,疾往自己小腹上刺去。

还好被张无忌夺下了。


武当门下容不下宋青书。如果不是周芷若出手,俞二已经杀了宋青书。

此时他是废了,但当着宋远桥的面呢,俞二张四张无忌,都不好出手了吧?

宋远桥是最合适的行刑者,但终究父子连心,不能出手。

宋青书自己已经废了,植物人状态。


所以张三丰出手,一掌下去,让宋青书“立时气绝”,算是送个安乐死。

同时也替宋远桥、俞二、张四和张无忌,承当了这一下子。有孽有恨,都着落在自己身上吧。类似于扫地僧亲自对慕容博和萧远山那两下出手前,所谓“一切罪孽,都归了老衲吧”。

这一下当断则断,算是他老人家的大慈悲了。




唯他果断如此,才显出张三丰犹豫的时候,格外珍惜。

当年张三丰决心不去找郭襄,很果决,就此真的再也没见到。其实他在武当,郭襄在峨眉,真要见,怎会见不到?


原著说,他是受了这点刺激:

那妇人这番话,句句都打进了张君宝心里:“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自立门户……没来由的自己讨这场羞辱……常言道得好,除死无大事,难道非依靠别人不可?”
张君宝又想,“郭姑娘说道,她姊姊脾气不好,说话不留情面,要我顺着她些儿。我好好一个男子汉,又何必向人低声下气,委曲求全?这对乡下夫妇尚能发奋图强,我张君宝何必寄人篱下,瞧人眼色?”
言念及此,心意已决,当下挑了铁桶,便上武当山去,找了一个岩穴,渴饮山泉,饥餐野果,孜孜不歇的修习觉远所授的九阳真经。


他是真的不肯寄人篱下低声下气么?

郭靖当世大侠,真会亏待他么?

不是的。

这一段简直是他故意自我说服,好躲开郭襄。

却原来,他与郭襄最后一次分别,是这样的:


郭襄轻轻叹了口气,心道:“可是旁人却早把我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只听得树林中一声驴鸣,那头青驴便在林中吃草。郭襄道:“张兄弟,你也不必送我啦。”呼哨一声,招呼青驴近前,张君宝颇为依依不舍,却又没甚么话好说。
郭襄将手中那对铁铸罗汉递了给他,道:“这个给你。”张君宝一怔,不敢伸手去接,道:“这……这个……”郭襄道:“我说给你,你便收下了。”
张君宝道:“我……我……”郭襄将铁罗汉塞在他的手上,纵身一跃,上了驴背。


张君宝对郭襄不舍,可是说什么好呢?

张三丰想着郭襄,郭襄却想着杨过。

他觉得,去到了襄阳,见到了郭靖郭芙,也是低声下气、委曲求全、寄人篱下、瞧人眼色。但骨子里,他知道:去到了郭襄身边,恐怕也始终不是主角。
所以,不去了。


赵敏来要灭武当山时,张三丰最后叮嘱的一句话:

张三丰从身边摸出一对铁铸的罗汉来,交给俞岱岩道:“这空相说道少林派已经灭绝,也不知是真是假,此人是少林派中高手,连他也投降敌人,前来暗算于我,那么少林派必遭大难无疑。这对铁罗汉是百年前郭襄郭女侠赠送于我。你日后送还少林传人。就盼从这对铁罗汉身上,留传少林派的一项绝艺!”说着大袖一挥,走出门去。


这铁罗汉是张三丰的尊严,也是张三丰的情义。

一百年前,那个明慧潇洒的少女,他一直记着。

纵然她四十岁后去了峨眉,若要见一定是见得着的,张三丰却再也没去见过。

不去见郭襄,是张三丰自己的潇洒与尊严。这一百年的铁罗汉,是张三丰的情义。


“颇为依依不舍,却又没什么话好说”。

“可是旁人却早把我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这世上有些事,的确是震古烁今的武功、出世拔俗的胸襟、明慧潇洒的果决,都无可奈何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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