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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电影的细节为什么很少出毛病

十七年老电影中很少出现细节上的错误。不是说绝对没有,但很少有。我想主要还是一个敬业的原因。

那时的文艺工作者十分的敬业。敬业到什么程度呢?说起来让今天的影视编导演员们无法想象。比如拍《渡江侦察记》时,全体演员是真的到了朝鲜前线的侦察兵分队中一起生活了小半年后才开拍的,所以尽管孙道临等并不是当兵的出身,但这几个月中,侦察兵们怎么吃饭怎么睡觉怎么穿衣怎么走路,隐蔽接敌用什么动作伏击怎么打,是全部熟悉了一遍的。

比如拍《小兵张嘎》,主要演员是先到白洋淀生活了半年才开始说戏的。所以虽然男主角安吉斯从小生长于高级干部家庭,但当其母乌兰到外景地看他时,满脚泥浆浑身野气的他已经与当地的农村孩子全没有两样,弄的她竟然无法相信这就是她的儿子了。

比如拍《地雷战》,全体演职员是先到胶东农村当农民半年后才说戏的。这半年里,什么也不做,就只是与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目的就一个,你得象个农民。而今天呢,有哪个演员肯到农家土炕上睡上一晚吗?有哪个演员肯到连队士兵的房间睡上一晚吗?

拍《南岛风云》时,因为女主角上官云珠长期生活在上海大都市,以前所演的也都是贵妇一类的角色,从外型到气质都与海南山区的女游击队员相差太远,怎么办?好办,先当农民再当兵,最后再说戏。于是她就真的深入海南农村生活了半年,待到皮肤晒黑了晒粗了,手脚上长出老茧了,和农民睡在一起不嫌农民脏了,和农民吃在一起不嫌农民不卫生了,以至于把个娇滴滴的上官云珠给弄得和农民站在一起都不容易区别出来了,然后才又开始为期几个月的军事生活的体验。这体验可不是角色中有什么戏才体验什么内容,而是从里到外的体验,摸爬滚打,吃喝拉撒,直到从军事动作到军人气质全部养成,这才进入到第三步,说戏,体会角色。

解放初有一部影片《鸡毛信》,舒适在片中饰演海娃的爸爸,一个太行山区的民兵队长。舒适自幼生长于官僚兼财阀家庭(其父即留日陆军士官一期的舒厚德,辛亥革命浙江起义时曾任旅长,后由行伍转入财政),后又长年在大上海生活,对于北方农村是完全陌生的,但为了演好这一角色,舒适脱下皮鞋穿上布鞋,到了一个最典型的太行山村的民兵队长家中,一住就是三个多月,期间,农民吃什么他吃什么,农民睡什么他睡什么,民兵干什么他干什么,直到把一个太行山区的民兵的一言一行全部吃透,直到将自己全部溶入到农村怎么看怎么都象农民了,这才开始体会角色。后来大家都知道,舒适饰演的海娃爸爸这一角色,在片中露面不过三五分钟,台词不过三五句,是个地地道道的配角而已。

为了一部戏,甚至为了几分钟的戏,竟然用半年、一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去体验,这在今天看来,是太不值得了,但老艺人们却愿意这样做,能不让人尊敬?

现在呢,正相反,不管角色是山野村妇还是逃荒讨饭的难民难女,谁敢让那些演员们到农村去一呆半年把手脚晒粗晒黑呢?哪怕就是演一个媒黑子的老婆,也要涂脂抹粉描眉画凤不可,哪怕就是演一个最底层的农妇,也要撒娇卖乖嗲声嗲气不可。在她们看来,在导演们看来,这就叫美,至于影视基调的和谐美,他们是可以不管的,甚至他们根本就不懂。

那时剧组不讲经济效益,却讲究艺术品质,因而一部百八十分钟的电影,光是剧本、分镜头剧本就要讨论好几年。比如现代京剧《节振国》,那个剧本是怎样的一个千锤百炼呀!剧本编好后请当年的老矿工老八路审,审了改,改了再审,审完后试演,演出后请专家提意见,请当事人老八路老矿工提意见,提了意见再改,改了再征求意见,用时好几年,审看无数遍,每一句台词,每一个台步,每一件服装,都反复的比对,反复的修改,用吹毛求庛来形容是丝毫不为过的,所以你说它怎么能不流芳百世成为唐山京剧团永远的骄傲?

有人在回忆老的反派演员安振江时,说他为了演好《粮食》一片中汉奸四秃子这一角色,曾写过五万多字的角色解析,翻阅过数十万字的档案与回忆材料,把当年一个小汉奸的心理与行为从里到外琢磨个透,连衣服鞋袜的样式与当时农村的二流子穿着是不是一致、说话口气与当时当地是不是相符、连上炕的动作、连什么时机该表现怎么样的眼神,翻白眼翻几秒钟、翻到什么样的角度都详细地写到对角色的认识中去。可今天呢?就象赵子岳生前感慨的那样:以前给我一个角色至少要研究半年,从里到外地体会,然后才开拍,可现在给我一个角色连半天的时间也不给,只是摧着我按照剧本上的台词说完就得。

有人说老一代演员拿国家工资去体验生活,今天体验生活没有人给钱也没有人安排,所以才没办法去体验。说这话的人的脑袋不知是不是让驴给踢过,今天的戏子去农村或工地体验半年或一年的生活,去档案馆图书馆查阅几回十几回的历史资料,花不花得了1%的片酬?有谁会不允许?唯一的不允许也就是档期不允许,错过了一个档期又能影响什么呢?影响赚钱。有半年或一年的时间体验生活,可以接好几个戏可以赚很多钱,这才是如今戏子们考虑最多的,至于艺术呀史实呀社会责任呀,对他们来说,连狗屁都算不上。

敬业精神既然不同,其所塑造的角色之生命力,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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