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自由之路。

人类最基础、最重要的德性当然是武德。武德是立身大地所必需的品质，故而它以“走”字为底。按照甲骨文，持戈足行即为武。华夏自春秋战国起厌恶战乱，殃及武德，才有将武字释为“止戈为武”。秦人以武力合六国，继而“收天下之兵”，只有太史公以之为异，记于史书，可见武的“止戈”义在当时已经大成，配合“大一统”理念天衣无缝。自此中原武德匮乏，华夏气衰。

希腊-罗马世界的“四主德”从未脱落武德一项。andreia(勇敢）是城邦守护者包括统治者哲人王的基础德性。此词在希腊城邦时代如此流行，以至于当人们说这是一个好（agathos）人时，其实就是指这是一个勇敢（andreios)的人。好（agathos)的通常意义就是勇敢。西塞罗延续柏拉图谈到四主德为：正义，节制，勇敢和智慧，在他看来，勇敢（fortitudo)是和高尚（magnitudo）同类性质的德性，勇敢几乎就是高尚。托马斯.阿奎纳的基督徒四主德也与此分类无异。

而康德实际上指出了武德之重要性的根源。因为武德捍卫的实际是个体和共同体的自由。在武德面前，我们早已超越个体主义和社群主义的区分，超越私德和公德的区分。康德从自己的原理出发将自由意志理解为善良意志，这一等同从个体和共同体的生存论的自由来理解毋宁比从先验论的角度来理解更为直接和准确，因为从其生存论而言，个体和共同体的自由天然就是善的！而武德就是这种善的天然卫士，是善之贴身死士。我们要辨析的不是武德在特例情况下变成鲁莽，而是在根本上是否必须有一种德性与自由和善同行。因此，当康德肯定善良意志（即自由意志）是独一无二的首德（primärtugend)的时候，就是在肯定武德同样也是独一无二的。

仁亲近善，义衡量善，礼伪饰善，智预言善，信保守善，唯有武德为善去死。教养人士敌视武夫粗鄙，和平主义者盼望消灭一切暴力。殊不知，武德绝迹之处，恰是洪水倒灌的低洼地。一个民族消灭了武德，就成降虏民族，甚至连谁是征服者也撕撸不清。拥有武德之人才能正确分辨谁是生存之敌，也才能看清什么是自由之敌。仇视武德与仇视自由几乎相伴而行，征服者欲解除降虏的武装，跟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患者将同类的自由斥为恣睢放任，是完全逻辑一致的。

转自豆瓣Non aliu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