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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老被胖揍,
所以连诗词里都是愁啊愁……
文/晏凌羊
1
某天跟一个朋友掰扯起唐诗宋词的区别,发觉这话题还蛮有意思的。
在我的印象里,唐诗整体是比较“直白”的。
比如说,贺知章写柳树,直接就四句“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他就是单纯地写景,其他啥也不写,特别适合小孩子品读。
孟浩然写《过故人庄》,就是一篇成功的游记。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
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
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
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短短四句诗,把前因后果、现状未来都写了,读来还非常有画面感。
唐朝诗人胡令能写的《小儿垂钓》,也仅仅就是描绘一幅场景:
蓬头稚子学垂纶,侧坐莓苔草映身。
路人借问遥招手,怕得鱼惊不应人。
唐诗非常适合“配画”,因为每一首诗都像是一幅画。
我小时候背诵唐诗,有一个诀窍:先牢记那首唐诗旁边的配图,待背诵时再回想那幅画里有什么元素,基本上一首唐诗也就背出来了。
像李白随手写的“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以及“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也是画面感很强,读来朗朗上口,三岁小孩都听得懂。
唐诗真是非常适合小孩阅读的。它写景就是写景,记事就是记事,浅显易懂,够直白,不绕弯儿,很像是小学生(当然是水平极高的小学生)写的记叙文、说明文。
到了宋代,就不一样了。宋朝人写的诗词就有点议论文的味道了,诗词里会夹带一些私货,会传输某种价值观。
想想也是啊,唐诗已经是一座很难逾越的高峰,宋人若是还是遵循唐诗那种文学创作的“老路子”,可能就玩不出新意来了。
“喜欢讲点道理”,就是宋朝诗词的特点。
比如说,苏轼写个《题西林壁》,也是这样写: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你看,它就不是单纯就写景而写景,而是开始讲道理了。
这首诗的言下之意是:站在不同的角度看事物,会得到不同的答案。还有,很多事情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再比如秦观写个《鹊桥仙》,也要来一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苏轼送别钱穆父,写了一首“临江仙”(词牌名):
一别都门三改火,天涯踏尽红尘。依然一笑作春温。无波真古井,有节是秋筠。惆怅孤帆连夜发,送行淡月微云。尊前不用翠眉颦。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你看,他自始至终不提离别的场景,而是一直在抒情、在感慨,最后还不忘感慨一句: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相比李白的“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苏轼这首词的“逼格”确实够高。
李白那是信手写一首热烈的诗赠送给汪伦,而苏轼则是借送别之名思考人生了。
宋代诗人喜欢在诗词里描写情绪、讲点道理,唐朝诗人其实也有(像李商隐的诗就写得非常朦胧),但整体不那么明显。
2
唐诗宋词还有什么不同呢?
这种不同可以体现在风格上。
唐诗偏乐观,而宋词偏悲观。
唐诗,大多给人以气象万千、磅礴灵动之感。
陈子昂的“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读起来有点苍凉,但用词依然非常霸气,前后、古今、天地、悠悠等等词语都用上了。
李白就更不必说了,动不动就把“天”“万”“日”“月”等字抬将出来。形容瀑布,他“疑是银河落九天”:形容大鹏展翅,他用“扶摇直上九万里”;形容三峡风景,他用“孤帆一片日边来”;形容黄河,他说“黄河之水天上来”;形容蜀道,他说“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还动不动就“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篷篙人”或是“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你看,这些诗歌霸气得很,狂傲得很。
岑参在边寨当兵(或是军官),条件够艰苦的了,可写一场雪,用的也是“千树万树梨花开”。去到凉州,他说“凉州七里十万家”;去到玉门关,他说“黄沙万里白草枯”。
杜甫出生比较晚,中年以后唐朝都走下坡路了。他写诗比较内敛,但用词依然大气,一句“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还有一句“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形容的也是一番大气的颓败。
杜牧写景,也是“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还是大气,盛大。
盛唐的经济、政治地位,在当时的全世界来说都是首屈一指的。盛唐有海纳百川的胸怀,虽然也有吃败仗的时候,但整体国威犹在,唐朝人也显得比较自信、有安全感。
诗歌里的唐朝诗人,就是一副没被欺负过的样子,哪怕自己混得穷途末路,哪怕看到“路有冻死骨”,哪怕感知到卖炭翁“心忧炭贱愿天寒”,落笔时也不会给人以畏畏缩缩之感。
到了宋朝,就不一样了。
按理来说,随着生产力的发展,人类社会都是一步步从低级发展到高级阶段的。宋朝人在物质上比唐朝人要丰盛多了,宋朝的农工商业也能秒杀唐朝。但是,宋词里,却很难再见唐诗里那样的宏大气象。
苏东坡的诗词,的确大气、豪迈,吟诵几句你就想给他跪下。“大江东去浪淘尽”,就不说了,“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光听听就觉得豪迈。
还有辛弃疾,写“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还写“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气势恢宏。岳飞写“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也很磅礴。
但是,这种豪迈,这种气势,这种磅礴,似乎只是专属于苏东坡、辛弃疾、岳飞个人的磅礴。
整体而言,宋词婉约清丽,绝无唐诗里那种普遍性的“老子天下第一”的狂傲气息。
到了南宋时期,陆游、李清照写词,经常会用到愁、悲、苦、错、离、散等字眼,读着都让人觉得很“丧”。
像柳永,更是“丧”得不行,一首《雨霖铃》,道尽离别意。
宋朝一会儿被辽国打,一会儿被大金打,后来又被蒙古军打,一路抵抗得好生辛苦。
我总感觉,宋朝像是一个老被人惦记的富二代,隔三差五就得掏枪自卫。政治地位上这种岌岌可危引发的不安感,也反应到了诗词作者的创作中,因此宋词就显得有点束手束脚了起来。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宋朝是“经济强国,军事弱鸡”。
宋朝当时的GDP占到全世界的百分之八十以上,今天的美国跟它根本没法比。《清明上河图》里那种一片繁荣的商业图景,根本不是吹的。
▲大家真的别小看宋朝。当时的汴京开封居住着100多万人口,而同时代的俄罗斯最大的城市不过数万人,五百年后的伦敦也只拥有4万人口。
悲哀的事情就在于:宋朝重文轻武,武将更换得很频繁(这个大概跟赵匡胤本就是兵变上位有关,他很惧怕武将势力过大),因此军事实力比较弱。
纵然如此,宋朝依然能跟辽国、大金、蒙古对抗,被北方民族吊打了三百年才灭亡。
蒙古铁骑所向无敌,几乎把全亚洲都要占完了。敌人那么能打,南宋灭亡几乎是必然。
宋朝在军事上面会那么软蛋,也跟他们在经济地位上强势有关。既得利益集团都不希望国家破釜沉舟、与北方民族拼个鱼死网破,大家都只希望自己能少量出点血(给钱求和)就能换来暂时的安宁和大部分财产的安全。
宋朝老是被胖揍,这种状况其实也会影响到民众的心理。
文学创作领域,诗人词人的创作笔调也不自觉地跟着变得有点哀伤。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看宋词,总是觉得它不如唐诗那么明快、有气势的原因。
从这个角度来说,我觉得一个民族的自信心,有时候跟国有多富、民有多强关系不大。
自信都是比较出来的,你只要鹤立鸡群,就可以睥睨天下,营造百鸟朝凤之盛况。
若你是一只丹顶鹤,却老被苍鹰抢食、啄头,虽然你依然是只鹤,但自信心也逐渐被磨灭了,最后只能成为一只愁鹤。
自信也是安全感营造出来的,盛唐打战就像是跑到家里十里开外的地方放鞭炮,而宋朝打战则是别人把炸药扔到了你家门口。
哪怕你锦衣玉食,一念及此,就更愁了。
真是要愁死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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