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桂降清,是明朝末年最具戏剧性的事件之一。
许多人认为,吴三桂投降清廷,与李自成麾下的权将军刘宗敏侵占吴三桂爱妾陈圆圆有关,而随着这一事件不断被演绎被重构,逐渐塑造为“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爱恨情仇故事。
在少年人读来,“冲冠一怒”的故事听起来甚至令人有些快意恩仇,你不是霸占了我的爱妾么,我就打开山海关引清军灭了你,看你怎么办!
但实事求是地来讲,吴三桂之所以选择倒向满清,并将山海关这一战略要地交给多尔衮,其实是权衡各种利弊之后,做出的利益最大化考虑。
我们先来说说吴三桂降清的历史背景。
在吴三桂降清之前,这位后来的平西王展现给世人的是印象并不卑琐。相反,作为锦州之战后辽西仅剩的汉家军队,他所统摄的关宁铁骑与所处的宁远城,几乎是当时明朝北部防线唯一的希望。
军事上的需要,决定了他在朝廷中的地位,可以说作为一个将领,吴三桂几乎被崇祯捧在了手心里。
然而,当时的明朝面临的是什么样的窘境呢?
关外,满族八旗肆意驰骋,整个辽东尽数全部糜烂,还连续五次借道蒙古侵入关内,将北京周边这块京畿重地蹂躏了个遍;关内,李自成、张献忠的起义军反反复复,如同久治不愈的顽疾,一步步侵蚀和消耗着明朝这个衰老帝国最后的血肉。
联想一下之前已经投降清军的祖大寿、祖大乐等人,一个尴尬的现实是,辽西将门中真正站在明朝一边的,几乎就已经只剩下吴三桂这一支。
此时的吴三桂,尽管嘴巴上没说出来,但脑袋里不可能没有投靠女真人的心理建设。
从1627年爆发陕北起义开始,天灾人祸不断的明王朝,就被频频起事又四处流窜的农民起义弄得狼狈不堪。到了1644年,闯王李自成攻入北京城,崇祯帝自尽于煤山。
而吴三桂的困境也源自于此,作为汉人,他其实并不愿意投降女真异族,然而尽管他还占据着山海关形胜的地利,但此时他的背后已经不再是那个虽然腐败无能,却也在竭尽全力支撑他的明朝,而是由闯王李自成所建立的大顺政权。
在一开始,吴三桂曾经试图与李自成交涉。
一方面,他所统领的军队虽然是辽东最后一支能战的精锐,但剔除军属之后,总兵力只有数万,这样的军力依靠雄关可以勉力维系对女真的防御,可一旦攻势来源于背后,失去后勤补给支持的他们其实很容易就被大顺军剿灭;
而另一方面的考虑更加现实一些,他的父亲和他的全家老小还在京城,他必须为他们的生命考虑。
在这里两个前提下,再对比和满清之间的异族隔阂,低下头颅向曾经的叛贼效忠,也就不那么寒碜了。
但此时的李自成做了什么呢?
李自成手下刘宗敏霸占了陈圆圆,又将他的父亲吴襄打入大狱,追缴20万两。
后世的小说家和文学家最在乎第一点,并以此为素材,写下《圆圆曲》等名篇,但回溯历史,真正使吴三桂与大顺决裂的,其实是第二项。
刘宗敏所说的“追缴”,并不是他的私人行为。相反,这是李自成在建立大顺之前就已经推行许久的“基本国策”:“追赃助饷”。
与通过税收来供给军队的传统方式不同,李自成并不直接向百姓征收钱粮,所谓“闯王来了不纳粮”,可不简简单单是一条宣传口号。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为了维系因战争而日益庞大的军队,李自成等人一直采用掠夺富户的方式来攫取军资。在他们看来,那些饱食终日的藩王和官员,是明朝腐败瓦解的根源,他们抢夺这些人,只不过是把他们盘剥百姓得来的赃款重新拿了回来。
因此,吴三桂与李自成之间的矛盾,并不是一个美人的所有权问题,而是作为新生政权的大顺,是否愿意并承认吴三桂所代表将门原先所拥有的一切利益,在这一矛盾没办法解决之前,任何妥协和承认都没有意义。
但对于李自成而言,这样的冲突同样其实没有解决之法。整个国家已经因动乱而变得千疮百孔,没有“追赃助饷”就没有办法维系大顺朝的统治,如果贸然停止这种反攻倒算,所造成的影响可能比吴三桂的反戈一击更加恐怖。
如此一来,我们才会看到那份行程紧密得近乎魔幻的时间表:
崇祯十七年三月初六,朝廷诏令吴三桂进京勤王;
三月十九,崇祯帝自尽;
二十四日,吴三桂携13万关宁军(4万正规军,9万家属)进驻卢龙县,并上表李自成表示臣服;
四月二十一,李自成出兵山海关,和吴三桂“打成一片”(这个形容没毛病);
一日之后,多尔衮率清军从欢喜岭出发,入关“支援”吴三桂,这也是后世熟知的清兵入关事件。
对于吴三桂来说,真实历史上的他并没有足以抵挡清军和李自成任何一方的优势兵力,唯一的凭恃就是易守难攻的山海关。但这一关隘对外而不对内,在他被大顺视为“肥羊”之后,就连山海关也再难当做根据地。
因此,站在他个人利益的角度,向清军投降不仅是一种顺势而为,更是一种利益最大化的选择。但对于整个国家而言,清兵入关造成的件件血案,也必须由吴三桂承担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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