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家的第一反应估计都差不多,他应该最恨余沧海。我们知道,余沧海和青城派是福威镖局灭门惨案的罪魁祸首,让林平之家破人亡,流落江湖。
可惜,他最恨的不是余沧海。
那是木高峰或岳不群吗?我们知道,木高峰是杀害他父母林震南夫妇的真正凶手,岳不群为谋夺剑谱对他直接下过死手。这俩人总没跑吧?可奇怪的是林平之最恨的也不是他们!
林平之最恨谁?正确答案能让人跌破眼镜,他最恨的人竟然是令狐冲。
二
没错,林平之最恨的人令狐冲。
这一幕发生在思过崖山洞里,我们先看看书里怎么说:
左冷禅道:“平之,今日终于除了你平生最讨厌之人,那可志得意满了罢?”……林平之道:“只可惜混乱之中,我没能亲手杀了令狐冲这小贼。”
此时此刻,左冷禅和他们瞎子战队刚将五岳剑派的一众人物团灭,正是志得意满之时。他和林平之互为倚仗,自是没有必要说假话,他说令狐冲是林平之“最讨厌之人”显然不是自己的猜测,而是林平之告诉他的。
不过,左冷禅的用词并不准确,令狐冲不是林平之“最讨厌之人”,而是最恨的人——讨厌一个人到恨不能亲手杀了的程度,已经不仅是讨厌了,而是最深的恨了。
林平之对自己的恨意让令狐冲有些莫名其妙,他心想:“我从来没得罪过你,何以你对我如此憎恨?”是啊,林平之为什么这么恨令狐冲?
三
我们知道他们俩没有私仇。令狐冲既没有像余沧海那样给福威镖局灭门,也没有像木高峰那样杀死林平之的父母,更不曾像岳不群那样谋夺林家的辟邪剑谱。
这一点,林平之也知道的一清二楚,他凭啥最恨令狐冲?
难道是因为岳灵珊?也不会啊!虽然小师妹是令狐冲的梦中情人,可岳灵珊选的是林平之啊。女友结婚了,新郎不是我。按理只有令狐冲嫉恨林平之的份,现在怎么倒过来了?
更何况对林平之不离不弃的岳灵珊,早已被林平之自己给杀了。他这么恨令狐冲,恨得很不合情理,难怪令狐冲会觉着莫名其妙。
那会是讨好左冷禅吗?不会的,左冷禅与林平之唇齿相依、合则两利的关系。再说掌握辟邪剑谱核心技术的是林平之,左冷禅讨好林平之还来不及,没看他一口一个林贤弟的叫着?
既然这些原因都不是,那问题究竟出在哪?
四
在思过崖山洞,林平之出手前曾说:“令狐冲,你在江湖上呼风唤雨,出尽了风头,今日却死在我的手里,哈哈,哈哈!”
这是非常值得深思的一句话。然而,嫉妒虽是七宗罪之一,也不会让令狐冲成为林平之最恨的人。在《令狐冲的无地自由和林平之的体无完肤》中,我说过:
林平之与令狐冲互为上下联。
他们一体两面,不可分割。从林平之踏出家门的那一刻,他便注定成为黑化版的令狐冲;而令狐冲呢,头戴着主角光环,成了伟光正版本的林平之。
这,恰恰是林平之最恨令狐冲的真正的答案。
五
在令狐冲眼里,林平之恨自己恨得好没来由;可在林平之眼里,令狐冲是那么刺眼,让他多活一天,就多一天提醒自己的堕落。
你知道的,本来他们是一样的啊,那时候他们心里都充满阳光,怀着“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侠客幻想,渴望喊出“我命硬学不来弯腰”。
我们知道,一个人已经做了或正在做的事,未必就是他心里想做的事。外在的环境对人的影响太重要了。所以,令狐冲做到了,林平之没有,他割了。
林平之面临的局面,则大为不同——
他说:我命硬学不来弯腰。人家说: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他说:我命硬,学不来……人家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他说:我命硬……人家上手就是一巴掌,说:你再说一遍!他说:我……
侠气曾是林平之的标签,而现在标签并不重要了,他首先要活下去。他不单要活下去,还想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就像小马哥说的:“我等这个机会等了三年,不是为了证明我比别人强多少,只是要证明我失去的东西,我一定要亲手夺回来。”
很多时候,人们并不明白:失去的东西,再也找不回来了。
六
在《碧血洗银枪》里有段话,大意是:
那些出卖过你、对不起过你的朋友,远比别人更恨你。你活着,他的良心(假如还有的话)就会永远不安;即便你死了,他也会早早和你撇清关系,删除关于你的一切。
古龙这话很对,拿来比喻林平之与令狐冲也是允当的:林平之最恨令狐冲,其实是恨自己。他的渴望亲手杀死令狐冲,不过是想亲手扼杀另一个自己。
很多人以为跪下之后,他还能站得起来,拿回曾经的一切。可他们不知道,一旦跪下很难再站起来,即便能站起来,也不是原来的自己了。
你知道的,令狐冲只有一个,林平之却数不胜数。无数做着令狐冲梦的人,最后都成了林平之。
…………在这里,你读不懂武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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