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APP
userphoto
未登录

开通VIP,畅享免费电子书等14项超值服

开通VIP
我愿意这样理解和纪念海子

【按语】35年前的今天(3月26日)黄昏,诗人海子在秦皇岛离世。自此之后,海子渐渐成为中国当代文坛的一个神话。我们该如何理解和纪念海子?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特推出辛泊平的这篇文章以志纪念并飨读者。又及,该文最后的句子如今镌刻在海子墓园。

海子,一个在新时期不断被诗人谈及的名字,一个点燃了当代诗歌荣耀的名字,一个让后来者不断重复、不断书写的名字,一个光荣与责难同时存在的名字。若干年后,再一次提到他,我竟然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想说的太多,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因为,这个名字曾经陪伴我度过一段寂寞的青春,而那段日子里的空虚与充盈,再也无法逆转。

1998年,我走出大学校园,带着卡夫卡和昆德拉,也带着海子,走向了所谓的远方。在另一个陌生的城市,在黑夜降临之后,坐在冰冷的单身宿舍里,我仿佛才真正进入了卡夫卡的内心世界——那种无处不在的人生悖论。而海子,虽然这之前,也大概知道一些他的情况,但并没有更深入。更多是想到大学舍友善意的玩笑:不要在山海关学海子在铁轨上放飞灵魂。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也写些分行的句子。那个时候,海子的名字基本上只有诗人和大学中文系的学生知道,那个时候,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还没有进入中学课本。直到有一天夜晚,我正在宿舍里读卡夫卡,喜欢读书的女同事拿着海子的诗集兴冲冲地敲开了我的门。她读到了《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她想让和她一起分享那份在异乡的感动。因为,辞世的诗人把祝福留给了所有的人,包括素昧平生的我们。

不得不提到她,最初和我一起在孤独中读海子的女孩。她后来成了我的女朋友,后来又考研去了北京。那些属于青春的离合已经不复存在。然而,那种淡淡的幸福与忧伤却沉淀到了灵魂,成为永久的记忆。或许是一种机缘,1999年的春天,在海子辞世10周年,我自作主张在上课的时候第一次给学生提到了海子,提到了他的死亡,提到了他的诗歌。和我预想的差不多,年轻的学子们被深深感动了(在这之前,他们能接触的现代诗歌只限于藏克家和郭沫若)。有几个有点才情的学生甚至因此写起了诗并发表了自己的处女作。一年以后,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被选入人教版的语文课本。

也是那个春天的3月26号,下班以后,我和女友一起去了在纪念海子的文章中反复出现的龙家营。料峭春寒,北方的大地还没有完全复苏,在夜幕之下,我们沿着铁轨慢慢走着。海子具体在哪里放弃了生命,我们不知道,然而,却感觉被一种异样的气息包围着。那种独特的神秘和激动。我不知道海子抽不抽烟,但我点燃了许多支,让那点点的火花温暖过往的岁月。那个时候,我觉得秦皇岛这座城市冷落了诗人。

当然,后来我知道,秦皇岛籍诗人大解曾经去过。当然,后来,所有到秦皇岛的诗人都要去龙家营。李志强来了,于贞志来了,蓝野来了,林莽来了,李南来了,冰峰来了,潭五昌来了,王永来了……天南海北的诗人带着酒去铁路上祭奠海子,在附近村民的惊讶里,诗人们把酒撒向天空;望着呼啸驶过的火车,诗人们默默祈祷。无一例外,这些诗人去龙家营的路线,就是我和女友最初走过的地方。

之所以提到这些,是因为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却越来越不喜欢参加那种所谓的纪念活动。因为我们的缘故,一个经商的朋友在他的游乐园里专门建了一个小亭子,放上了由谢冕先生题字的海子石。有一年秦皇岛市诗歌研究会还在那里搞了一个大型纪念活动,由秦皇岛某大学200多名女大学生集体朗诵《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省市媒体也纷纷赶来助阵。然而,当我看到那些更年轻的人群中涌动的表演欲望,我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在我眼中,诗人们的真诚也带了表演的意味,热情成了笑话。那一刻,我想逃离。不是因为纪念本身,是因为纪念太像纪念。太像纪念的纪念就带上了作秀的色彩,那是对灵魂纪念的背离。而灵魂纪念,那种不事张扬的怀想,或许才是诗人真正需要的慰藉。

眼下,人们依然在谈论网络、信息、消费……和上个世纪末期差不多。也有人在谈论诗歌,但说得无奈,即使网络论坛上隔一段时间就有一次华山论剑,即使有过声势浩大的梨花体事件。但热闹的还是诗人自己,诗歌并没有因此而回到唐诗宋词的辉煌,诗人们也依然在社会的边缘落寞地吟咏。甚至,不久前,又一位叫余地的诗人以极端的方式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我们不禁要问——诗人何罪,为何要承担如此尴尬的命运?正如海子,那个几乎没有长大的诗人,十九年前打扫干净自己的住所,一路风尘,赶到一个北方的古城,在冰凉的铁轨上结束了他25岁的生命。在生与死那薄薄的边缘,诗人是绝望、悔恨,还是坦然、希望,岁月掩盖了一切,我们无法寻觅。可诗人毕竟是走了,带着他那还未尽情开垦的诗心和诗情。

海子在短短的一生里,为我们留下了大量优美的诗篇。然而,这些诗篇没有留住诗人。在一个和平的年代,这是文化的悲哀。关于诗人的死因,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从文化的角度入手,我更倾向于有学者论的:诗人的死是对当下精神荒芜的绝望,是浪漫主义在20世纪最后的回归。

无庸置疑,改革开放,解除了许多昔日政治一体化中的禁令,为生命状态的多样化提供了种种可能和条件。然而,市场的介入,又使人们的心态渐渐趋向单一的认同。在政治口号中解放出来的人们,发现昔日炽热的情怀一直处于被愚弄的状态,于是,他们不再犹豫,而是义无返顾地抛弃了昔日诸如英雄主义等神话,走上了务实的道路。不幸的是,人们没有把务实仅仅当作手段和态度,而是把它当作了归宿。于是,在这种大潮下,金钱堂而皇之地做了物质世界与精神世界双重的霸主。不能说这是历史的倒退。然而,正是在这种生态多元与民间心态一体化的纠葛中,敏感的诗人发现:诗歌曾拥有的精神市场被世俗的市场挤到了社会的边缘;他们昨天还为之流泪、为之高歌的理想、价值、终极关怀已经被大众流放到荒凉的历史;他们用生命固守的那座诗神也被现时的欲望推上了凄凉的祭坛;那种温暖的诗性生活不见了。诗人的想象和歌唱不再有美丽的回声。在一片巨大的空场中,他听到的只是自我在世俗中笨拙无措但还在寻求对话、还在执着跳动的心脏。

想象失去了流动的琴弦。

在死水中,精神也会枯萎。诗人不安了,怀着受伤的心灵,他开始四处寻找那失落的天堂。海子到过西藏、到过德令哈、到过日喀则,一路地追寻、一路地叩问。然而,他无力挽回诗歌那已失落的中心。他为之追问的人们无暇倾听他动情的歌唱,他们早已被现实的生存和竞争磨得坚硬和冷漠。

一路的跋涉,他依然两手空空,最终还得回到那个不再回响诗歌之声的人群中的空场。海子绝望了,也彻悟了。他明白,他的追求、他的生命或者说诗歌的荣耀已经随着物欲的膨胀无可挽回地回归到了历史;要坚持构建那个精神憩园,就必须跟随它一起走向寂寞。而回归历史最为慷慨最为直接的方式,就是死亡。

这是一种人生的选择,是对自由完美的生命状态的追求。对诗人来说,更是对蔑视精神天国而张扬世俗欲望的时代的绝望与反抗。海子以他的死殉了诗性世界的构建之道。这是诗人的不幸,又是诗人的荣光:他以他的生命为精神意义的退场、想象天空的坍塌书写了一首时代的挽歌,他的生命轨迹也便成了孟繁华所说的“天鹅的绝唱”。可以说,海子用他的生命维护了诗歌及想象、理想、精神的神圣和尊严。

这一切或许不是事实,它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像。或许海子之死和有些人说的那样是因为气功,因为爱情。然而,为了某种虚幻的个人真实,我愿意放弃那些可贵的疑问。我一直都坦然地承认,我喜欢海子。虽然我清楚,海子的许多诗像他的年龄一样还远未成熟。那种以神性写作遮掩诗人幼稚的做法固然荒唐,但我能够理解。正如现在,在北方即将春暖花开的季节,在海子离开尘世若干后的今天,如果还有人和我一样想起在莽山沧海中长眠的海子,我想他一定也是读着海子的诗,热泪盈眶、嗟叹不已。海子没有死,诗人不会死。只要人还在感受、还渴望温暖的诗性生活,人就需要诗歌、需要诗人。我相信、我祈祷。而读他,把他曾经的祝福传递给更多的人,这应该是对诗人最好的纪念。我这样想。

(注:该文原载2008年4月号《文学界》)

作者简介       

辛泊平,70年代生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河北省诗歌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出版有诗歌评论集《读一首诗,让时光安静》《与诗相遇》,随笔集《怎样看一部电影》等。曾获《诗选刊》·中国年度诗歌评论奖、河北省文艺评论奖等奖项,诗歌入选河北文学排行榜。

作者|辛泊平

排版|张傲然 杨慧茹

审核|王   永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举报
打开APP,阅读全文并永久保存 查看更多类似文章
猜你喜欢
类似文章
【热】打开小程序,算一算2024你的财运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及其读后感 Qzone精彩由你而来
【面朝大海 春暖花开】缅怀海子辞世三十周年诗歌展
春天的海子||纪念海子去世35周年专辑【阳光诗品同题诗第1551期】
3.26纪念海子:张宏朗诵《祖国,或以梦为马》《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今天是海子的生日,后天是海子的祭日,我们只能拥有明天
1989年,一个叫海子的诗人决定去死!生前无名,死后无人不知
更多类似文章 >>
生活服务
热点新闻
分享 收藏 导长图 关注 下载文章
绑定账号成功
后续可登录账号畅享VIP特权!
如果VIP功能使用有故障,
可点击这里联系客服!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