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1-19 14:00 | 豆瓣:
我第一次投稿是高二暑假,别的不会写,写了个3千多字的奇幻小说,投给了当时还风生水起的《飞·奇幻世界》。稿子写完的时候,我觉得我牛完了,结构严谨语言流畅,用不了多久,就是一颗冉冉升起的——奇幻——文学新星啊。
为了显示我天资卓绝,我还在投稿邮件里特别标注,“我是一个高二的学生”。
两天后,编辑给我回邮件:孩子,你这个稿子,我没看懂……
我第二次投稿是高三寒假,别的仍然不会写,写了个5千多字的奇幻小说,还是投给了《飞·奇幻世界》。稿子写完的时候,我觉得我牛完了,笔法新颖故事猎奇,用不了多久,就是一颗冉冉升起的——奇幻——文学新星啊。
而且我坚持认为,只要我这个时候借这篇文出道,我就不用参加高考了。
一个月后,编辑给我回邮件:你这篇投稿,被系统扔到垃圾邮箱去了……
同时她还写了一句话:我记得你,这一篇比上一篇好很多,但是还差一点儿火候。
时至今日我都觉得她是一个好人,因为在我坚持不懈给各种杂志投稿的头两年里,她是唯二会回复我邮件的人。
另一个,是《今古传奇·奇幻版》。
嗯,现在这两个杂志都已经不在了。
之所以说这些,是想说,我最早是写幻想小说的,奇幻、科幻,还有武侠。
为什么不写别的?因为不会。
两次投稿失败,我老老实实高考、上大学,摸爬滚打了一阵子,最后参加了《今古传奇·奇幻版》的一个比赛,进了海选。淘汰赛还没开始,编辑忽然找我,说我之前给他看的另一篇科幻小说,主编觉得不错,打算刊登。
登科幻小说?我问。
对啊。编辑说。
你们?登科幻小说?我又问一遍。
对啊。编辑重复。
我开网页,用QQ截图,把他们官网上“奇幻版”三个大字发给他看。
……你管那么多呢!编辑怒吼。
不过要登的话,他又说,根据规则,那个比赛你要弃权,你看看行不行。
比赛有奖金哎,我有点儿犹豫,两千块啊。
编辑愣了愣,说,这篇小说,稿费三千。
靠,那有什么不行的!
于是三个月后,我第一次正经地登上了杂志,从此恬不知耻地靠在《今古奇幻》底下。那段时间,我也过了一阵舒坦的日子,基本上每两三个月就能写一个三万字的中篇,然后和编辑对稿、改稿,刊登,拿稿费。两年发了五篇小说。
第一篇是那个假冒伪劣的科幻,写一个宇航员爱上了人工智能的飞船,为了和飞船在一起,把船上所有人都杀了。
第二篇还是个假冒伪劣的科幻,写一个强迫症科学家造了一个女人,但接受不了女人的不完美,把女人和他的两个朋友都杀了。
第三篇……一样,写一个继母爱上了继子,因为无法忍受继子恋爱订婚,给继子下药,把他变成了植物人。
到第四篇动笔之前,编辑很认真地找到我,和我谈心。烟波啊,他说,最近生活上有没有什么压力?是不是不太开心?有什么事儿就和我说,我也算是你半个家人了对不对……
我说我很开心呀,你怎么了?
他说主编找他开会了,给我下了四个字的评语,“心理阴暗”。
你看,我们是一个主要面向年轻人的杂志……编辑又说。
嗯,我知道啊。我说,所以呢?
所以第四篇,能不能不这么死人了?编辑问。
后来第四篇完稿,一个侦探类的科幻故事,写一个对父亲有深仇大恨的儿子,意外身亡后灵魂附在父亲身上,指挥他连续杀了三个人。
嗯?你问这篇和科幻有什么关系?
我也不是很清楚……
而且这三个人死法都不一样,第一个人是深夜在公园被捅死的,第二个人被挂在一条巷子里、砍了二十多刀,第三个人……算了,不说也罢。
本来想和编辑解释解释,虽然这个故事死人死得很惨烈,但结尾是呼唤沟通呼唤理解、突出父子亲情,特别正能量的。
但是在那之前,他离职了。
换了个责编,第四篇小说改了改,最后顺利刊登。死的人数从三个改成了两个,死法还是一样的,第二个死者还是被挂在巷子里、砍了二十多刀。
过一个月,稿费到账,隔一天,第一个编辑群发短信:我是XX,在北京工作了,这是我的新号码,常联系。
我心里一跳,北漂不易啊,他会不会没有肉吃?
于是我回复,说我拿到了稿费,请你吃饭吧。
他回复:你还是个学生,钱赚得不容易,省着花,将来有用到的时候。
然后又是一条:你继续加油。
所以虽然不常联系,时至今日,我都觉得他是一个好人。
连我的笔名,都是他给起的。
那之后我又写了很多,奇幻、科幻、武侠,也终于登上了一次《飞·奇幻世界》,虽然那时候,曾经让我感动到五体投地的那位女编辑,已经不在了。
到了我毕业那年,开始有很多传言,说这个行业不景气,凛冬将至。几家大的杂志一再改版,不断尝试新题材,但当我发现连很多报刊亭都不愿意进这类刊物的时候,我突然有了一种居无定所的恐慌。
那一年《今古传奇·奇幻版》停刊,隔一年,《飞·奇幻世界》停刊。后起的《玄武纪》出了四本,再无下文。
也是那一年,我入了互联网行业的深坑,不再写东西。
最后一篇登在杂志上的小说,是《今古传奇·武侠版》收的一篇,还是个假冒伪劣的武侠故事,写一个铁血佣兵团,在一个关隘靠着三千人,死战十万敌军。
嗯?你问这个和武侠有什么关系?
我也不是很清楚……
总之,这一停笔就是整整一年半。一年半后的一天,我靠在北京机场快轨的车门上,去接一个朋友。晃晃悠悠的时候,听到旁边两个女孩聊天,其中一个突然说,北京明天好像要下雪。
一瞬间,我脑海中无端地浮现了一个画面:一个女孩站在一个雪人前面,男孩站在她旁边,给她唱一首五音不全的歌。
那是我第一次萌生写爱情故事的想法,不是为了别的,就是记录一下,这么多年见过的人和事。
后来发生的事,我到现在都觉得有些虚幻。简单说就是这些故事好像有很多人都很爱看,我几乎是被赶着一篇一篇写了下去,再后来,签了合同,出了《我有个恋爱想和你谈下》这本小书。
书印完第一版,拿到手上,穷惯了的我甚至没有去算这本书究竟值多少钱,而是有一种巨大的不真实感,轰然袭来。
书出版是2015年,我第一次投稿,是2006年。
所以如果从第一篇投稿开始算起,我写东西写了九年。
这九年里,我写过奇幻小说、科幻小说、武侠小说、悬疑小说、青春小说、搞笑小说,有几万字的中篇、几千字的短篇,还有几百字的超短篇故事。仔细算算,也是年产十万字的人,虽然有一多半都没有写完过。
说得洋气一点儿,我曾经在一个圈子里,亲眼见证了一个时代从顶峰到没落,说得不客气一点儿,我就是误打误撞,混上了一个行业的末班车,还混得不怎么样。
当年我也一度发了不少誓,立了不少大纲,但最后,多数无疾而终。
到现在也还是这样。催稿的人从编辑换成了读者,拖稿的我——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我是一个没有长性的人,没有长性,也就缺乏沉淀的耐心,没有耐心,也就没有远大的抱负。
写什么全凭兴趣,写多久全看心情,不想写就……不写。
多数写作者,心里都有一个文学的梦,想的是用文字实现理想、普度众生,谁投机取巧侮辱文学,谁就是十恶不赦。但是这颗捍卫文学的心,我没有。
一度我也有一个梦,这个梦叫做著作等身、四海跑马,可虽然我只有一米七多一点儿,但要“等身”,估计得是五百年之后的事儿。况且我也没有马。我是有过一辆自行车,以前无聊的时候,我会在晚上骑着它一圈一圈围着学校打转,后来自行车很久不动,被学校保安当废品收走了。
我甚至不知道我写的这些称不称得上文学,我只知道写字这件事很有趣,而且是我为数不多的,可以拿出来炫耀的特长。
所以我很惶恐,我也很羞愧。经常有人听说我是码字的,露出赞叹的神情,问,是不是很辛苦?
我说不辛苦。
是真的不辛苦,三天打鱼二十七天晒网的人,好意思腆着脸说辛苦?
我第二本书的稿子都拖稿三个月了。
有时候也有人问我,写东西,应该怎么写。
我没有办法回答。我他妈还没出师呢,我能教谁?
有人说码字应该先读,读得多了,自然就写出来了,我觉得这话说得不负责任;有人说应该有足够的经历,经历多了,自然就写出来了,我觉得这纯属扯淡。
只有一句话我认同,要打动别人,首先要感动自己。
就好比我现在回过头看以前写的东西,都会惊讶——这些惊世骇俗石破天惊的文字,都是我写出来的吗?都是我写出来的吗?
又好比我可以毫不脸红地说,虽然我写得慢,但我写出来的每一篇,都对得起自己。
有了这些个不要脸的理由,再往下继续,就容易多了。我还会不停地写下去,如果没人看了,我还会精神分裂,自己夸自己。
至于以后会写什么,我也不知道。可能会写科幻,可能会写奇幻,可能会写那些我自己很喜欢、但没有人爱看的扯淡的故事。
也许吧。
我的电脑里至今还有一个长篇的残稿,很长很长。
故事里有几个少年,他们裹挟在时代的洪流里,从一无所长到心怀利刃,从隐忍过活到振剑而起,跳动着、呐喊着,等待有朝一日,纵横呼啸、天下扬名。
我一直在想,总有一天,我会完成它。
P.S. 杂志约稿,因为不能提杀人、不能太搞笑,被改得面目全非,不开心,在这儿留个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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