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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身,绝壁

“这一座小金人,献给所有相信不可能的人。”

2月24日,第91届奥斯卡颁奖,《徒手攀岩》获得最佳纪录长片奖。

导演金国威与伊丽莎白夫妇,也正是《攀登梅鲁峰》的作者。

这一长期垂青政治与社会性作品的奖项,自2012年《寻找小糖人》之后,似已很少关注那些独立的个体。

所幸,这次我们难得可以从云谲波诡中抽身出来,欣赏一些更为纯粹的纪实作品。

但不需多久,你就会发现——“欣赏”二字也许不适合形容《徒手攀岩》。

“心惊胆战”,更恰当些。

有很多极限运动,都号称是在刀锋上起舞。但随着装备器材的演进,保护技术的发展,这些的确很容易导致悲剧的挑战,死亡率也在稳步下降。

只要你稍微了解过通常的攀岩,就很容易回忆起身挂登山绳,腰系安全扣的登山者。他们偶尔也会失足落下,但通常会被悬挂于半空,发出有惊无险的喘息。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你愿意接受保护。

但亚历克斯·霍诺尔德,他拒绝一切保护。

作为当今攀岩界,亦或极限运动界最为著名的攀岩者。他的头衔也一直在疯子与大神中徘徊不定。

2008年愚人节,登上犹他州月华拱璧;

同年9月,攀登优胜美地半穹顶;

2011年,仅用8分钟,就完成了凤凰岩——全美第一条5.13a难度的岩壁;

2012年,他花了整整19小时,连续攀登优胜美地国家公园中,三块最大的岩壁,总计2100米。

这还只是他一路刷新世界记录中的冰山一角。一切壮举,都不曾依赖任何设备,除了一袋防滑用的镁粉和一双小半码的攀岩鞋外,亚历克斯唯一的倚靠,就是他的身体与心灵。

文字的描述,对这种挑战来说的确苍白无力,如果不从视觉上直观感受,你很难理解徒手攀岩到底有多恐怖。

绝对平实的影像,不用什么豪言壮语,也无须剪辑和音乐刻意煽情。

这被称为“手点”和“脚点”的地方,是攀岩者唯一能用来支撑自己身体的东西。

全身的重量,以及性命,都系于这不到几厘米的缝隙。

没有保护人,没有攀岩绳,没有安全钉,没有降落伞和滑翔翼。

一阵痉挛,一声鸟鸣,一只飞虫,一粒落入眼中的砂砾,都可能瞬间让你脱力,随即在呼啸风声中,坠落绝壁。

即使最轻微的疏忽,也会带来最极致的惩罚,这是人类能够想像出的最疯狂的冒险。

单人徒手攀岩的英文名——Free solo,也许该叫“自由落体”。

“你不怕死吗?”

“你为什么要做这个?”

这也许是所有冒险者,都会被这类问题反复折磨。这些无法避免的怀疑和不解,也许根本没有答案。

就像乔治·马洛里,世界最早冲击珠峰之人的名言——“因为山就在那里”。

对这些本身不需要答案的问题,亚历克斯也有自己的巧妙回应:

“我确定有一半人会说,至少他死的时候正在做他挚爱的事。而其他人会说,这人傻吧!”

但这种乐观和动力,也很难说明攀登“酋长岩”,跟自杀的具体区别在哪里。

耸立于美国优胜美地国家公园,世界最大花岗岩独石,914米垂直高度,比哈利法塔还高出百米,让它获得了“黎明之墙”的称号,也是攀岩界的难度顶点。

外表光滑的山体,经年累月风雨侵刷下,已成一道几乎垂直的绝壁。在它的对面正是阿历克斯以前挑战过的另一座丰碑“半穹顶”。根本无须登上太空,只要站在岩壁下抬头一眼,就能了解渺小二字。

这座攀岩界的圣杯,不会进入绝大部分人遗愿清单中的峭壁,凝聚了许多冒险家的终极梦想。此前登上酋长岩的人屈指可数,且都是结伴而行,做足了安全准备,吃住在山间,仍然花费了近20天时间,才成功登顶。

短短一百分钟,你会亲眼看见:亚历克斯·霍诺尔德,是如何在不到4小时内,没有任何保护措施,徒手登上岩顶。

这一超乎任何人认知的壮举,如同参加一场得不到冠军就只有丧命的比赛,堪称攀岩界的“阿波罗登月”。

他是那种一个时代中也许只会出现一次的人。以一己之力,将徒手攀岩这一极限运动中的极限,推动到更为疯狂与令人惊叹的新边界。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是一个真的疯子。

相反,也许正因有着超乎常人的理性,亚历克斯才能完成这一系列创举,并成功活下来。

在片中,他所表现出的银幕形象,并不高大威猛而充满英雄气概。相反,无论是眼见还是言谈,亚历克斯给人的印象,多少有点古怪。

年幼时的照片,这个害羞而瘦弱的男孩,似乎很难和勇气一词搭边。

他简朴的生活与不善言谈的性格,也很难与大众印象中的不羁天才划上连线。

从五六岁开始,骨折与挫伤,似乎已经成了他的家常便饭。从滑梯上摔断胳膊,在秋千上折了小腿,被母亲形容为不受控制的小怪物。没人会料想到,他成为现今最为伟大的攀岩家后,却依然住在一辆二手房车里。

19岁那年,以优异成绩高中毕业,进入伯克利大学的亚历克斯,仅仅只在象牙塔中忍耐了一年,就正式开始了他的攀岩之路。

也正是同年,他的父母离婚,随后不过数月,父亲就死于心脏病突发。这种突如其来的冲击,对别人也许会表现为哀痛,但对亚历克斯来说,他感到的却是愤怒。

在后来《国家地理》的采访中,他甚至抛出了这样的诘问:“如果你不相信有上帝或来世,难道这不会让这一生更加珍贵吗?”

但即使从悲剧中生出的种子,也很难解释亚历克斯所异于常人的坚定心智。

我们常说肉体与精神双重磨练,才能塑造出足够强大个体。但基于求生本能的恐惧,却鲜有人能如此长久得与其抗争。

有趣的是,不同于很多纪录片停留在对个人经历的朴素铺成上。

就在他攀登酋长岩的前一年,亚历克斯接受了脑部的核磁共振扫描,试图从科学上解释他的天赋异禀。

结果的确令人吃惊,医生发现他脑中称之为“杏仁核”的部分,也就是主管人类情绪的开关,非常迟钝。

换句话说,他对恐惧、对快乐、对焦虑等情绪的反应要比一般人小得多,只有少数巅峰体验,才能让他真切感受到滋味。

这就引出了两个关键命题,也是容易选择性地跳过的事实:

到底是先天所赐,让他能够完成这种不要命的冒险?

还是后天的攀岩重新塑造了他的大脑,乃至心智?

我们也许很难找到正确答案,但至少可以确定,恐惧对他的意义,远远超乎一般人的认知。更极端一些理解,他需要极度的刺激,才能体察到“活着”的感觉。

当然,亚历克斯本人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自己依然会感到恐惧。他唯一的天赋,就是在不允许出错的情境面前,稳住阵脚,即使悬挂在上千米高空,身体动弹不得。

“在攀岩之外,我是一个很无聊的人。没有所谓的日常生活,不是平日去泡吧、偶尔出门攀岩的人。相反,我很少在家住,几乎一直都在攀岩和去攀岩的路上。”

就世人眼光看来,离群索居的亚历克斯,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边缘人。虽然我们不愿意承认,只有足够的自我才能成就足够的高度,社会联系虽然能够保护个体,却也会磨蚀掉超越极限的可能性。

就像片中,他与女友的争执,其实归根到底,还是出于人生观的完全对立。

“她追求快乐和安逸,但我追求成绩,世界上没有哪个伟大的事是靠快乐和安逸成就的。”这似乎有些尖刻冷漠的回答,却往往更加接近事实本质。

如果你想要成就超凡,就必须抛弃任何干扰的声音,这非是用自私残忍就能概括的东西,这是对抗“生命就是唯一”这一固有观念,拒绝被设定,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光忍受孤独还远远不够,你需要享受孤独,才能完成不可能的事情。

幸运的是,亚历克斯也并非是完全的独行侠,在他的攀岩圈子里,鲜有人怀疑他记录的真实性,也许是极限运动爱好者更加纯粹,这种少为外物所扰的氛围,有如现世伊甸一般难得。

无论纪录片中呈现出的亚历克斯,是一个多么特立独行,甚至在爱情等方面有着社交障碍的人,他依然不是一个亡命徒,在享受普通人难以企及的愉悦时,他也从不相信什么“想做就能做” 的浪漫主义。

理智和体能,是亚历克斯唯一能和死神抗争的底气。他一度宣称,“我不喜欢冒险。我不喜欢越过双黄线。我不喜欢赌。”我们在提心吊胆之余,也许还该思考:后果和风险,到底对不对等?

对于亚历克斯来说,答案似乎很简单:“我总是把风险称为实际上脱落的可能性,而后果则是你做某事之后一定将会发生的,所以我试着让无保护独攀保持低风险——就是说,我不太可能脱落。”

这种对可能性的掌控,当然不能光靠一张嘴皮。无论是酋长岩、半穹顶还是其他攀岩中,他都会耐心规划、认真练习,也不会凭冲动行事,为等一个合适的攀登时间,花上几天也完全可以。别当真认为,他每次攀岩都是完全徒手,严格来说,他在绝大部分时间里其实都是带着保护绳练习。

除了身体力行的训练之外,他还与许多成就者一样,会日复一日在脑中演练每一次攀岩,每一个绳段,每一个抓点,都成百上千遍烂熟于心。这种与成功学背道而驰的现实,就好像遍体鳞伤的勇士雕像一般,痛苦而真实。

“我坐在那里,一个小时接一个小时地想。想象每一步动作,每件可能会发生的事。当你面临一个挑战,就像我要尝试的这个一样时,你的思想就会绕着这件事打转。”

《徒手攀岩》中,也有不少亚历克斯日常训练的镜头,它用更为直接的方式,向你托出璞玉如何磨砺出华光。

专业而言,将近四个小时的攀登过程,可以分为若干阶段,各自有其不同难点与挑战。有的谨小慎微,有的摧耗体力,其中最折磨人的,共三个部分。

相对容易的“飞速石板”区,遍布着仅能容下三根手指宽的凹陷。亚历克斯需要克服,曾经在此跌落的难题。

对身体柔韧性要求甚高的“巨砾堆”难点,落手点甚至只有几毫米,他必须使出绝学“空手道踢”,才能在700米的高空,稳定住身体。

而这一看似劈叉的动作,亚历克斯整整练习了一年。

片中最让人胆寒的,当属“耐力角”一段。

顾名思义,这一百米长的V字形岩缝,将最大程度消耗攀岩者的精神与体力。他必须把自己的手臂牢牢嵌进不过几厘米的裂隙中,再利用全身力量,一点点把自己蹭上去。

除却亚历克斯这条线外,《徒手攀岩》也不忘描述整个摄制组对这次拍摄的精心筹备。

为了避免拍摄对亚历克斯的干扰,所有的工作都必须由同样专业的攀岩家负责。

可能鲜有电影能对摄影师要求如此之高。不能动用无人机,不能近距离,他们只能远远悬挂在峭壁上几处点位,同时承受着极大的心理压力。

就如本片导演与摄影师金国威所说,作为《国家地理》的御用摄影,他面临的不只是身心上的空前挑战,也要面对拍摄极限运动所带来的伦理问题——如果事态突变,亚历克斯坠落山底,那么他们又是否该为此负责?

即使金国威已经跟亚历克斯合作长达十年,他依然很担心,“你的镜头活生生记录了他死去的过程。”

片中结尾处,亚历克斯即将登顶之时,队中最为经验丰富的老将,也无法压抑内心的汹涌,转过身去,拒绝再看监视器。


这也很容易解释,为什么一部小众题材的纪录片,能获得1600万美元票房,成为历史上最为成功的纪录片之一。

因为对亚历克斯来说,人生中只有攀岩最为有趣;对剧组来说,能面对如此极致和充满争议的选题,着实人生之幸。

而对终其一生也无法接触到极限运动,但也不希望每个人的生活方式,只有一种标准答案的我们来说,为所欲还是为所能,即使做不出完美选择,也至少能从旁人的故事里,得到些许慰藉。

  

毕竟就算万里挑一的勇士,也绝少有人,能在刚刚战胜世界后,就开始新一轮的悬挂练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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