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语冰
来源| 历史教师王汉周
苏轼留带图 局部 明 崔子忠
01
苏东坡曾经对黄庭坚说,教育学生的时候,四书五经当然是要讲的,但是,你要让他们知道,想写好文章,必须要熟读《檀弓》,一定要他们背的滚瓜溜熟才行。
为什么呢?
苏东坡说,《檀弓》是所有文章的典范。
一般的文章,因为各种原因,常常写的有点隐晦,或者啰嗦,东扯西扯。
唯有《檀弓》,仅仅三四句话就说清了一件事情,甚至还有两句话就能完整叙述一件事情。
更高明的是,《檀弓》写字简略,却意味悠长。
表面上看,他叙事很多,似乎不牵连,但是,你看完了才发现,他的主旨是一以贯之的,而且很自然,毫无雕饰。
这才是写文章的唯一方法。
黄庭坚谨记于心,自己教授弟子一直都是坚持这个原则。
《檀弓》节选
孔子既得合葬于防,曰:「吾闻之:古也墓而不坟;今丘也,东西南北人也,不可以弗识也。」于是封之,崇四尺。
孔子先反,门人后,雨甚;至,孔子问焉曰:「尔来何迟也?」曰:「防墓崩。」孔子不应。三,孔子泫然流涕曰:「吾闻之:古不修墓。」
孔子哭子路于中庭。有人吊者,而夫子拜之。既哭,进使者而问故。使者曰:「醢之矣。」遂命覆醢。
曾子曰:「朋友之墓,有宿草而不哭焉。」
子思曰:「丧三日而殡,凡附于身者,必诚必信,勿之有悔焉耳矣。三月而葬,凡附于棺者,必诚必信,勿之有悔焉耳矣。丧三年以为极,亡则弗之忘矣。故君子有终身之忧,而无一朝之患。故忌日不乐。」
02
后来,苏轼被贬海南。
他有个朋友名叫葛延之,经常和他一起散步。
葛延之也向苏东坡请教写文章的秘诀。
苏东坡说,写文章就像上集贸市场买东西。
这集贸市场,百货齐全,无所不有。
但是,你只需一样东西就可以得到这些种类繁多的物品。
葛延之问:什么东西?
苏东坡呵呵一笑:
那就是钱啊,有了钱,就可以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了。
如果你没有钱,只有物品,比如说鸡蛋、竹篮什么的,想买东西,就有点困难了。
葛延之疑惑地看着苏东坡,那和写文章有什么关系?
苏东坡看了看远处的山崖,说,写文章,最重要就是立意。
这就是钱。
你只要立意好,那么,写什么,就都很容易写的好。
所谓辞藻、典故、推举的事实,都不过是物品,就像鸡蛋、竹篮,都不能直达要害。
只有立意高远,则古今所有文辞、典故,翕然并起,纷纷为你所用。
你只需懂得这个窍门,写一篇好文字,就非常容易了。
03
举个苏轼自己的例子。
苏轼最崇拜陶渊明,后来写了一个诗集,都是按陶渊明诗之韵唱和。
写完之后,让弟弟苏辙写一个序,其中有一段文字。
苏辙是这样写的:
嗟夫!
渊明隐居以求志,咏歌以忘老,诚古之达者,而才实拙。
若夫子瞻仕至从官,出长八州事业,见于当世,其刚信矣,而岂渊明之拙者哉!
孔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窃比于我老彭。古之君子其取于人则然。
苏轼看了之后,改为:
嗟夫!渊明不肯为五斗粟一束带见乡里小人,而子瞻出仕三十馀年,为狱吏所折困,终不能悛,以陷大难,乃欲以桑榆之末景自托于渊明,其谁肯信之?虽然子瞻之仕,其出入进退犹可考也,后之君子其必有以处之矣。孔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窃比于我老彭。《孟子》曰:曾子、子思同道,区区之迹,盖未足以论士也。
弟弟原文大意:
陶渊明之隐居,确实是古代之达人,而苏轼则不同,一直为官清正刚烈,为国家为人民做出了一番事业,这些是陶渊明所不及的。
苏轼是怎么改的呢?当然是用弟弟的口吻写的:
陶渊明不肯为五斗米折腰,去见那些乡村小官员。
而我哥,进入仕途三十余年,为监狱的狱卒所折困,始终不能觉悟,以陷大难,如今年迈之际,却自比陶渊明,其是骗谁呢?
不过苏轼做官的每一个过程,栽的每一个跟头,都是记录在案、有章可循的,希望给后来的君子们给以参考借鉴。
改动了寥寥数字,立意迥乎不同,翻然出新。
老王再说的简单点:
弟弟:陶渊明不如我苏轼!
哥哥:苏轼贪恋官场,踩过的坑对后人有借鉴意义。
立意高下立见。
东坡寒夜赋诗图卷 局部
04
说完了写作文,我们以一个北宋后期发生在东京开封的小故事作为结尾。
宋徽宗宣和年间,由于朝廷重新启用新党,元佑旧党人再次被打击。
苏轼的书,也立即被宣布为禁书。
有一天,把守城门的士兵在一个书生的身上搜出了几本苏东坡的诗集,这在当时是非常严重的罪行。
把守城门的士兵不敢怠慢,迅速把书生押解到有关部门。
有关部门的官员屏退了士兵,开始审问。
审问的过程中,官员在书背面突然发现一首手写的小诗:
文星落处天地泣,此老已亡吾道穷。
才力谩超生仲达,功名犹忌死姚崇。
人间便觉无清气,海内何曾识古风?
平日万篇谁爱惜?六丁收拾上瑶宫。
那官员看完,默然无语,把书生偷偷地放了。
老王:其实世间任何事,都有个唯一的立意。找到到,你就能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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