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一月份重温了《黑客帝国》系列，看到Neo吞下Morphis给他的红色药丸，从矩阵中醒来的那一刻，我心里还是抖了一下。1999年《黑客帝国》横空出世，其中人工智能建立虚拟帝国、真实人体被泡在缸中的概念，精准的描述了人类自从认知革命以来就在不停思考的一个哲学问题：世界的本质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我的意识能感知到的世界，是真实的世界吗？
但我一直不知道的是，《黑客帝国》被称作一部充满了佛教智慧的电影，其中许多对于世界本质、人类意识的隐喻，更是在过去几十年进化心理学的研究中得到了实验证据。
进化心理学研究告诉了我们什么呢？就是佛教对世界的描述可能是真实的——万物皆空，一切皆是幻相，人生是永不停歇的“苦”。而治疗这种“苦”的红色药丸，则是最近几年很流行的一个答案：冥想。
帮助我把这些概念串起来的，是年初读过的一本书——Why Buddhism is True: The Science and Philosophy of Meditation and Enlightenment (为什么佛教是真的：冥想和开悟背后的科学与哲学)。
很神奇的是，这本书的作者在1995年写的一本关于进化心理学的书，也给了黑客帝国的导演沃卓斯基姐妹写出《黑客帝国》剧本的灵感。
这就又让我想起了佛教所说的“因果”，也许世界是一个庞大、精确的推送系统，我们所知所想，一直与我们在现实中的缘分紧密相连。读完《Why Buddhism is True》这本书，最震撼我的一个观点是：我们的“自由意志”其实极其有限，因为我们在生活中的几乎每一个选择，很大概率已经被进化心理学的机制给决策好了。如果有一天人工智能的算力足够强大的话，完全可以预测我们对每一个事情的反应。人类大脑的原始决策机制，都遵循一个“想象—判断—情绪”的模型。我们在遭遇新情况的时候，大脑会先根据已有的认知框架，来解读眼前这份现实，然后自动判断出这份现实是否有利于我们基因的保存，再给出一个或正面、或负面的情绪信号，来刺激我们做出选择。这个机制的前两步，“想象”和“判断”，在现实中发生的速度极快，很难被主观意识感知到。我们能感知到的，往往只有情绪，也因此早就习惯了顺从情绪的指引来做决策。“情绪”，或者说我们对事物的“感受”，基于一种趋利避害的生存需求，自然界那些对我们的生物系统有害的东西，认知判断都会自动触发负面感受，让我们来躲避它。这个模型可以理解为大脑这套系统的出厂设置，其对于外界事物的本能“判断”算法，是相当原始的，源自于人类史前时期作为狩猎采集者的生活状态。比如说，我们见到甜食，大脑会自动产生一种美好的欲望，这是因为对于我们的祖先来说，在纯粹的自然环境下，“糖”是一种极其罕见、又能提供大量能量的成分。在自然界中只有水果才会带有少量糖分，所以进化带来的判断机制，让我们看到水果就要拼命多吃一点。但是在工业发达的现代社会，“糖”变成了最廉价的食物来源，这时我们对甜食本能的喜爱，就有可能让我们无法克制自己，过量摄入糖分，造成糖尿病这种反而对机体有害的结果。书中提到的另一个例子是“路怒症”。为什么我们在高速公路上开车时，遇到忽然横插进来的车，会一瞬间觉得非常愤怒。有些老司机还会条件反射一般按喇叭，嘴里骂骂咧咧。从理性的角度分析，在这种情况下即使发火，对方也早已远离，几乎不可能有下车理论的机会，所以这种情绪并无法解决真正的问题。但我们的大脑是从群体生活中进化而来的，当我们在被人冒犯的时候，本能的做出了一个负面判断，进而输送了一个愤怒的信号。这种信号会催促我们对与冒犯行为做出行动——在人类以百人规模聚集的狩猎采集时期，愤怒的对待每一个想要抢夺自己劳动果实的人，对于维持自己在部落中的地位是必不可少的生存机制。于是，路怒症是另外一个典型的“情绪错位”的例子。大脑就好像是一个自动化系统，在漫长的进化期间拥有了自己的代码，从我们出生那一刻就根植在系统深处。但这些代码的更新速度太慢，或者说人类的生存环境变化得太快了——要知道，跟我们拥有同样基因的人类祖先，从7-10万年前走出非洲，这个物种在地球上存活的历史里，有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狩猎采集的自然环境中度过的，现代文明不过短短几百年的历史。因此，这套自动化系统，在现代文明的环境下，常常显得如此落后，给我们释放一切不合时宜、无法解决实际问题、甚至对我们有害的信号。有了这个理论背景，我们可以再来看一下“情绪”或者“感觉”到底是什么。
“情绪”是一种用来指引我们做出正确选择的系统设计，是进化这套系统赋予人类能够生存下去的能力。人类的躯体好像是一个阿凡达，而运行在大脑大脑上的情绪自动化系统，是保存阿凡达这个珍贵资源的出产设置，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基因而存在的。我们的主观意识，即使被赋予了这个机体的控制权，很多时候也必须要让位于这种出厂设置。我们虽然有自由意志，但自由意志是时刻被情绪、被自动化系统所影响的，就像我们很难控制吃甜食的欲望、在开车时本能地因别人插队感到生气一样。在很多时候，我们觉得自己仿佛是情绪的奴隶，而且决定情绪何时产生的，并不是我们自己。进化心理学的研究让人们逐渐发现，我们并不是自己身体、情绪和思维的CEO，对于我们认为属于“自己”的一切，“我”这个概念并没有100%的控制管理权。那谁才有管理权呢？难道我们的确是被人工智能控制的缸中之脑？现实比这更要复杂，我们的确是有自由意志的，但往往我们能够做出的选择极其有限。大脑好像是一个由多个部门协作组成的自动系统，在面对新信息时，这套系统会权衡对我们重要的种种因素，彼此竞争后推动出一个统一的答案，这个答案会作为情绪、思想或念头，浮现到我们的表层意识，被“自我”捕捉，当作自己的自由选择。每天我们在生活中做出的也许有99%的选择，在意识参与的那一刻，决策就已经在潜意识层面作出了。早上吃什么口味的麦片，打开冰箱要做什么菜，走路时先迈左脚还是右脚，晚上睡觉时点开哪个视频看一下，都是不怎么消耗意识层面能量的潜意识选择。潜意识层面的系统运作是极其复杂的，进化带来的趋利避害是一条核心逻辑，但我们后天每个人的经历、我们拥有过的强烈的情绪反应，也可能会反馈到这套系统，形成新的底层代码。比如说，喜欢吃甜食源自于我们的生理系统对于高密度能量的渴望，但如果在后天成长的过程中，甜食跟一段反复的创伤性经历联系到了一起，这套自动化系统就会写入新的代码。我们每次在面临“甜食”这个信息时，可能会有两个模块给出对立冲突的信息——生理本能想吃，后天恐惧不想吃，这两个模块会在潜意识层面进行battle，胜的那一方才会释放出强烈的情绪信号，促使我们做出选择。所谓“自律”，就是我们后天把长期目标变成短期激励，再把短期激励带来的奖励写入这个潜意识里的自动化系统。每天去健身很痛苦，但是一个月之后看到身材的变化是快乐的。但是我们的意识经过训练，可以让自己喜欢上健身的过程，努力让自己每一次把肌肉训练到酸痛时，都能分泌出多巴胺品尝喜悦。那每一次我们在决策是否要去健身时，这种对于立竿见影的多巴胺的期待，会成为潜意识自动化系统的一个模块，让我们立刻就能接收到鼓励我们去健身的情绪。但无论如何，后天改写自动化系统的代码是非常困难的。养成一个习惯需要21天，而变得勤奋自律、能坚持一个长期目标，可能需要好几年。身体和大脑明明都是自己的，可我们与这套系统的沟通却极其费劲。想让它们乖乖听话，变得自律一点、变瘦一点、学会一样技能，都需要连哄骗带努力，随着时间的推移才能看到一点点效果。既然身体和大脑的潜意识决策，主宰了我们的大部分生活，那自我的作用又在哪里？我们的自由意志又体现在何处？我们以为自己是生活的导演，但实际上我们只是观众，看着潜意识按照已经写好的奖励机制代码做出决策。更可怕的是，有时候我们其实是演员，并且丝毫不知道自己在演戏。就像楚门的世界一样，我们以为自己可以完全自主地控制生活，但其实是“ego”不停地在给我们编故事。“自我”，或者说“ego”这个概念，虽然不参与、也无法控制潜意识自动化系统的决策，但是却能感知到这些决策的结果，也在被每一个决策所影响着。在人生这部大戏里，“自我”最大的作用，就在于静静观察了一切后，编出一个合乎逻辑、前后通顺的故事。人类具有强大的自我欺骗能力，也能充分想象出不存在的东西，再靠这套想象来管治社会，发展科技与文明，成为生物链的顶端。人类能具有这种逆天的能力，“自我”系统的设计功不可没。潜意识系统和自我系统像是两个互有联系，但基本在平行线上分工合作的同事。前者负责从感性层面上，将最有利于生存的反应写入底层代码。后者则是理性驱动，负责解释一切，构建出一个符合逻辑的世界观，并让我们有种可以控制一切的错觉。为什么人类会具有这种能力呢？从进化的角度而言，这是建立大型协作社会，通过想象力共同体来发展人类文明的必要条件。早在人类还生活在狩猎采集部落时，大脑能够编故事、通过理性来正当化自己的行为、跟同伴沟通策略的人类，在部落中因更擅长合作才会获得更高的地位，也有更大的可能将自己的基因传递下来。但是“自我”编出来的这套故事，并不是准确的。很多时候我们对世界、他人和自己的认识，并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那个样子。近几十年，有大量的心理学实验已经从多个角度证实了这一点。在“Incongnito: The Secret Lives of Brain”一书中，作者总结了许多这些实验的结论，感兴趣的可以找了一读。我印象比较深刻的几个结论跟自我评价有关。
简而言之，人类在被要求衡量和评价自己时，总是高估自己、轻视他人。“自我感觉良好”是所有人的ego都会产生的幻觉。但具体的幻觉程度，受到性格、文化、家庭和环境的影响。比如说也有一些强烈的低自尊的人存在，因为儿时的创伤性和压迫性经历，在任何时候大脑构建出来的人格模型，都低于真实自己的表现。还有亚裔的自我膨胀指数普遍比西方人要小，但在涉及有关服从集体的性格特征上，比如忠诚、听话，亚裔的自我评价又会更高一些。所以，我们大脑中“自我”这个概念，或者说所谓的“ego”，天然带有两种扭曲。第一种是对“控制”的扭曲，“自我”以为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下，会不断通过编故事来对外展现出一个能自圆其说的，独立连续的人格。第二种是对“认知”的扭曲，我们对世界和对自己的认知，总是掺杂着社会、文化、性格、个人成长经历的影响。我们以为自己的判断便是真实，并依靠这些判断让自己陷入在骄傲自大、或妄自菲薄的情绪里，但殊不知这些判断如流动的河，风吹过的沙一样，时刻变幻着，并无什么永恒的绝对真理。明白了“自我”与“潜意识”的关系，或者笼统而言感性与理性的关系，便可以从心理学上理解了宗教层面一个经久不息的命题：人生的本质是苦。这种苦之所以是生而为人的本质，是因为我们的机体和灵魂，从出生在地球上的那一刻，就自动写入了“自我”与“潜意识”两套代码。这两套代码的相互作用，必然会产生求而不得的执念，和欲求不满的痛苦。
在我们人生的每个阶段，感性负责提供奖励，为我们创造美好奇妙的体验，理性吸收了智慧，指引我们前进的方向。但理性和感性永恒地处于冲突与矛盾之中。理性的使命在于创造自我，让我们在不断跳跃的时间长河中，能作为一个相对固定的观察者存在。但这种“自我”的幻象是如此虚弱无力，在生活的多重夹击下变得漏洞百出。理性热爱寻求控制生活的方法，因为从进化的角度而言，能够预判危险、提前规划的生物最能从天敌口中逃脱。但生活的本质又是意外，飞机晚点、屋顶漏水、上班堵车、外卖迟到，在生活的每个细节都依赖人际写作的现代社会，每一个转角都是意外，没有一个人能精确控制自己左右的生活。当生活失控时，我们会烦躁和愤怒，这是苦。理性总是在抵抗感性，给“自我”树立起一种生活模版。理性教育我们要成为怎样的人，让我们去追求一些所谓“重要”的人生大事。而这“重要”的标准，只不过是社会觉得重要、文化呐喊助威、家庭循循善诱，三座大山，犹如一个精巧的监狱，将我们的人生关在其中，不能有其他的方向。理性开始不断的审视自己，“自我”是每个人心理的严师，我们想要放开感性去追求热爱，可“自我”描绘出来的教条式的幻象，又无时无刻不在折磨我们的内心，让我们认为自己没有选择，只能服从于理性。理性还会创造感性，“自我”会将自己处在社会化的环境中，通过不断的对比来描绘一个理想状态，然后通过感性鞭策我们去追求。于是我们总嫌自己钱赚得不够多，房子不够大，生活不够美，于是我们有了执念，总想去追求些什么，总是无法对已经拥有的一切感到满足。似乎只有在永不止境的追求中，我们才能让那喋喋不休的ego暂时安静，获得片刻的喘息。Ego让我们看待世界万物，都以自己为出发点。这种设计纵然是为了保全我们的基因，让我们可以在变化的环境中更好的判断未来，可以与人交流合作，进而长久地存活下去。可是存活与快乐，延续生命和内心平静，本来就是两个不同的命题。Ego是一种叙事，它想让自己与众不同，于是就有了嫉妒，有了孤单的夜晚刷朋友圈，看到别人在呼朋引伴的寂寞。Ego想让自己受人尊敬，于是即使毫不相干的人冒犯了我们，我们还是要恼羞成怒、闷闷不乐一整天。Ego想让自己被人认可，于是我们无时无刻不在寻找自己的存在感，我们有时会出言不逊、在网络上随意讥讽它人，但当自己刻意扮演的特立独行得不到丝毫注意时，心里又觉得委屈和落寞。Ego想要胜过他人，于是我们永远会将自己与人比较，永远在追求自己没有的东西，永远处于焦虑之中。我们沉浸在虚幻的自我里，常常就这样不知不觉走过了这一生。最近几年，冥想好像忽然特别流行。《为什么佛教是真的》这本书的作者，也是从冥想的角度来解释了如何逃避痛苦的方法。
今年年初，我怀着好奇的心态，加入了一个公众号组织的冥想小组，开始让自己每周最少冥想一次，还会仔细的写下冥想感受，分享给整个小组。就在我冥想的那几个月，我陆陆续续地读完了这本书，书里作者冥想的感受和我的体验交相印证，又让我对自我、执念、情绪、感受这些看似平凡，但蕴涵了人生奥秘的概念，有了全新的认识。对我来说，冥想的过程是将理性与感性切割，独立地观察“自我”与“潜意识”这两个独立存在的系统。每一次戴上降噪耳机，盘腿坐下，闭上眼睛，专注在自己的呼吸上。也就过了几十秒，我的大脑就开始出线杂念。下一次电话会的内容准备好了没有？今晚是不是还要去健身？周末要去吃的那家餐馆定了没有？这些是自我，是ego，是理性，是心里那些“我一定要像这样生活”的幻象。只有在冥想静坐时，我才意识到它们居然无时无刻不存在于我的意识里，一刻也不愿意安静。我一口气吸到腹部，忽然感觉自己像一个局外人一样在观察这些念头，我甚至看到了，这些关于未来的规划，若见我对此毫无反应，正试图进入我的潜意识系统，调动那个叫做“焦虑”的情绪元件，让我在更强烈神经信号的指引下做出行动。若在平时，我的思绪会追随这些信号，将未来所有的事情都仔细计划一遍。但在冥想中，我想象自己将它们轻轻拈起，又放到一边。你们不要再吵了，让我先安静一下。又过了几分钟，我的双脚开始觉得麻木而刺痛，随之而来是一种深深的厌烦之情。我意识到，这是那个根据感受而迅速作出判断的潜意识系统。对我们的生物机体来说，“痛”意味着可能伤害机体、不利于保存基因的现象。因此每次机体感受到痛，必然伴随着负面情绪，催促我们做点什么去解决这种痛。我开始观察这种疼痛，以及它究竟是如何调动我的情绪的。当我开始观察时，我发现“痛”并不是一定难以忍耐，它只是一种皮肤上的电流而已，是这套自动的潜意识系统，立刻将这种电流打上了一个情绪标签。这种连接若在平时是如此电光石火，让我们根本感受不到它的存在，只是习以为常的改变一下自己的坐姿。可是在冥想中，感受和情绪的联系忽然变得如此脆弱，经不起观察。我感受到了痛，可它说到底也只是一个知觉而已，当我切割掉它与情绪之间的联系时，这痛便开始离我如此遥远。一次冥想，短则十几分钟，长则几十分钟，每次都在不断重复这些过程。看到念头，意识到执念，进一步意识到ego的存在，在心里微微一笑，将它放到一边。身体有了感受，意识开始观察，情绪的反应链条被打断，感性再无法直接控制我的大脑。在冥想中，我并没有试图控制一切，而是在不停的观察。我观察到自己的感性和理性是如何相互作用的，彻底意识到平时我自以为是的“我”的概念，其实根本不存在。一切都只不过是这个大系统自发催生的幻象而已。而我这个微弱的自由意志，对于这个巨大的机器，其实毫无控制。在书中， 作者也给了一个自己冥想时体会到的例子，让我印象深刻。他说，有一次参加一个连续几天的深度冥想训练，他在冥想的时候被前排人的呼噜声打扰，心里升起了厌恶的情绪。他专注于观察这种情绪，几秒钟后发现它消失了，那种因呼噜声感到心烦的感觉也不见了。这是因为冥想中的观察，让人意识到这种情绪并非“自己”的。将自己从情绪中解脱出来，也是从“苦”中解脱了出来。作者说，佛教理念认为世间的苦皆来自于人的欲望。欲望和自我又是互相连接的概念。欲望构成了自我的边界。当我们在通过冥想观察欲望，观察”贪”和”嗔”时，自我的边界也在逐渐消融。我又会想起自己在几十分钟的深度冥想时，意识到世界万物的本质都是互相连接、互相依靠的相对运动。没有事情是永恒且独立存在的，因为万物都是空，但又都是连成一体的。在深度冥想的时刻，自我的边界消融，和外部环境连为一体，也会体会到所有的人的本质我都是一样的，其实没有太多自我与他人的区别。冥想对人的影响是循序渐进的。第一次尝试静坐时，我连五分钟都无法坚持。2020年过去了5个月，我在软件里写了几十次冥想日记，每次的时间越来越久，感受也越来越深刻。
当我在回过头去看自己时，发现我对于生活中很多事情的态度、看法，在每一个岔路口做的选择，都在发生着润物细无声地改变。在那本书的最后，作者简单讨论了一下冥想对于人类发展的意义，这个话题非常有趣，也让我这几个月以来不停地思索。人类自身的苦在于ego和执念，而人类社会的动荡冲突，本质上在于人与人、群体与群体之间，对立冲突的ego和执念。在世界被宗教统治的时期，信仰不同的神便是生死仇敌。但其实宗教是被群体化的自我幻象，对“神”的定义本来就没有真理，但ego不能容许不同的声音，群体的存在放大了这种ego，让人们为了一套叙事而拼得你死我活。进入了20世纪，这些本能依然没有改变。法西斯、苏联、自由民主，都只是人类万千的社会组织形态而已，但当不同地区的人们相信，自己的制度背后是一套不容质疑的叙事。这种独特的权力的组成方式，是神圣的唯一真理。这背后更复杂的，是叙事和欲望的结合，创造了更大的恶。战争游戏中站在顶端的人，也许不相信制度性叙事，但他们相信控制、相信权力、相信资源。这也是ego，是永远不知满足的“自我”，想当一个恒久的强者，想在历史的长河中被人铭记。于是他们创造了叙事，并让一些人去相信叙事即是正义。火炬被传递下去了，世界上万万千千相信权力和控制的人，拥有了最强大的武器。他们拼命将自己与一套叙事绑在一起，去打压那些行为不符合叙事的人，来发泄自己的ego中拥有权力、控制他人的欲望。这就是人类，将自己主观的评价和认知，当作普世而皆准的客观真理。但其实我们的评价判断，是独属于进化赋予的我们这组基因的。也许在一个不同基因组的程序里，水的样子和味觉都不一样。在目前这个时代，人类自然选择的基因带来的自私与狭隘，可能会造成灾难性后果。21世纪这20年，人类依然在重复过去不停犯过的错误。叙事的外皮一变再变，而核心却从来未变。人类的文明史，其实是被叙事和ego操纵，沉浸在幻象中自相残杀的历史。我们回顾一百年前的历史，总觉得那个的时代的人们是如此疯狂，怎会如此轻易被政客和军阀洗脑。我们的ego让自己相信，我们一定是意外，是吸取了前人的经验，无比智慧而理性的一代，必然能过通过国际协作、科技运作而创造辉煌的文明。可我们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人类的科技一再发展，对物质文明的重视已经快要将整个地球掏空，但精神文明却没有丝毫进步。我们依然充满了ego，热爱欺骗自己，顶层创造叙事，群众跟随叙事、掌握权力、党同伐异。互联网这个现代人类引以为傲的伟大发明，却让已经深陷在自己叙事中的人们，更容易找到同类，在群体的声音中淹没了最后一丝拯救自己的希望。每个群体的人们都声嘶力竭地呐喊着，自以为自己掌握了永恒的真理，视那些不同阵营的人如不共戴天的仇敌，也无比相信自己一定在历史的长河中，站在了正确的这一方。学了这些年法律，越来越觉得制度是虚无的，规范是想象，因为这一切文字的背后，是人心。我们这个时代的法律和制度越来越复杂，但归根结底，这些都只存在于人类的大脑里，即使写在纸上，也只有人类可以理解，是人类意识的显像而已。也许从一个更高的维度看，判断一个文明的发达程度，不是物质也不是制度，而是一个个串联起来的意识。这些意识究竟现在自己的执念与幻象里，不断伤害着别人，还是寻求到了一种平静、爱与美好的状态？我们这一代人类，叙事越来越精巧，制度也越来越复杂，可与100年前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我们的意识有哪里不一样吗？仔细想了想，最可怕的一点在于，我们能创造出人类历史上最具毁灭性的武器了。作为一个物种，我们终将进化。但我始终坚信，那一定不是物质文明的进化，一定不是战争和军事的进化，而是意识的进化。也许，脱离自然选择机制的控制，让自己不再成为ego和欲望的奴隶，才是人类下一步进化的方向。对这个话题感兴趣，还可以在豆瓣阅读看我的原创科幻小说《荒岛》，描写了我对人类未来的一些想象。你可能还想听《喵喵予鱼》，我们的中文播客，在喜马拉雅、网易云、苹果播客、Spotify、PocketCast等平台可以收听。本篇文章的话题，也就是我们播客第一期的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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