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南
往南
云不可服 两岸的青山不知咸咸的生活
我行走在雾中
鸟鸣刺破了三月 花弄皱了一山翠绿
往南
风不可服 万里长空只剩下清淡的日子
我独坐河边
鱼读懂了旋涡 岸剪掉了路的袖口
一直往南
闪电照亮后脑 脚踢痛了石子
我一直想 把影子搬到看得见的前面
往南
蝴蝶又软又累 菩提树长满叶子
果实又青又硬 我一直往南
汗水不可服 腌制过的雷雨告诉我
春风终于熨平了我隆起的野心
我的平原
把看见的山塞进最低的那个抽屉
让高声的呼唤咽进喉咙
用凸出的激情每天背诵锁阳草
这是我今年初春
所做的几件违心事 平原
庄稼和村庄蹲在低处 水在平稳流动
月亮沉在河底 缺少情商的鸟不肯远走高飞
今年是本命年
用红线牵挂的关键词 像墙边的那株蔷薇畏首畏尾
此刻
我一心想着平坦 毕竞是春天了
我像做秧板田一样做出了平原 挖挖水渠
抛抛秧苗 喊喊劳动号子 这都是些此起彼伏的农事
蹲在低处的庄稼会越长越高
这是我意料中的事
平坦了才会怀念起伏 是的
如果路再高一些 如果没有平原 我会有更多的过程
过了春天
我是否还有平原 只有天晓得
驯鹿
西伯利亚没有回头的草
山也在一直向前
驯鹿走在青草指引的路上
鸟却飞乱了你的影子
驯鹿有没有故乡？
这样的疑问也肯定不会回头
你不会看见远处喘气的火车
不会拥有不断变换区号的电话号码
月亮升起的日子
风吹来的全是闪光的呼叫
驯鹿
想家的日子 沿途都是缺角的山和磨损的河
此刻
不会有白桦树挡住自己的影子 驯鹿的日子里
在西伯利亚 有些树掉了叶子
有些眼睛掉了眼泪 这种感动
沿着老家的小路一直走到今天
弯刀
举起的弯刀
寒光被热血擦得更加苍白 你不可忘记草原尽头的明月
不会
忘掉这连绵的蹄声 马还在奔跑
想象却有点迟疑 风更慢 这样的场境
刀是弯的 来路也是弯的
有人叫你匈奴
匈奴 回荡的声音比枯草更潦倒
匈奴
匈奴 这样的声音 只有在马蹄声中才显得嘹亮
有人叫你匈奴
匈奴 奔走过的路
每一条捷径都比弯刀锋利
低
黄昏结了一只果子
比绿水青山更任性
谁在把十字架当成了梯子
登高才看见天已皱了
一块橡皮是擦不去了满头白发的
谁仍在把手臂当成了翅膀
想飞的时候才知道
天低得碰上了手背
读书人或竹
静静地靠着读书声
青青的瘦 不让旁人看见你有多用功
屋檐上的雨水
有杜牧同样的语气 没有年代
更没有理由 窗外
马 会不停地出汗 会有谢安或者元稹一闪而过
春天同样是孤独的
红花绿叶中没有反对意见
没有任性的小雨
那个走向美景的人
背形是灰的 脚步声散漫又多疑
这是你吗
至少不是童年的你 无论是春还是秋
有人在研墨
许多年了 写紫檀一样气息的大字
告诉远方朋友
种菜的乐趣
默默地站在后窗
偷偷的瘦 不让任何人知道你只喜欢清风
也许是你
守着一屋子的书 从头到尾按页码
一页页
翻到今天 满脑子仍然没有窗外的事件
是这样吗
许多年 仍喜欢握住虚心的毛竹笔杆
描写着实心的风骨
那只床和椅子
空着 低低的体温
没有想法 甚至没有摇晃的吱呀声
这样的场境
使一个孤独的人 终于写下了清高的问候
石头记
那块石头看惯了流水和浮萍
鱼在周围
尝试抚摸着岸的脖子 你
一个退步的人 在岸边 等着风越来越尖
越来越亮 但风不会告诉你她老家的地址
早晨或黄昏
静已升上树顶 像那只自私的鸟有了好看的巢
风是现实的
绕过它们 和倒影也没有关系
凉是感受 苍茫或许也是一种态度
鸟是天空会飞的种子
飞到哪
天就蓝到哪里 你不会飞
蹲在岸边 像一块石头 在现实和虚幻的倒影里坚守着自已的体温
那块石头就卡在河弯的一角
小心甚至躲避着远处的村庄
你没有穿鞋
不怕湿鞋 等着水晃上石头
晃上心头 但石头上的青苔不会告诉你她有着底色
梅开的日子
我看见窗外的雪正和风私奔
灯一直在晃
有点累了 晃得冬夜只剩下一条孤独的被子
谁围着火炉
还冒着热气 等待着始终不会来的人
风有点皱了浸得夜冷上风尖
是的
这是一个梅开的日子 桌上的宣纸比窗外的雪白
砚台上的笔
只是一株失群的梅枝
孤独是不穿衣服的
——给潘维
你有一双凉惯了的手
摸过太湖 摸过西湖
摸得最多的还是自已的鼻子 安吉孝丰的冬笋
长兴鼎甲桥的杨梅 都逃不过你那只又厚又大的鼻子
那些诗
那些反光 还有那么多的妹妹 它们还有她们都在你手里
紧握又松开 这个潘维
浪漫只是你的一根尾巴 毛绒绒的往事
仍然温暖不了你那双凉惯了的手
在江南
雨水都有失眠的习惯 你也是 有一些声音是不需要方向的
譬如失眠
臆想 嗑瓜子 写诗 另一些安静
是需要在逃跑路上才见到的 夜只是一个幌子
移前移后都是日子 你想把自己关在梦里
在诗中题字
画水 画女人 落款后才知道只是别人的风景
在不设防的日子里
潘维
比曲奇饼还要委屈 这样的孤独
比蝉脱得干净 是的
孤独是不穿衣服的 像那年你敲响的门环
只有家是没有秘密的
私生活
你在对岸
逆光中 移动的黑点只能让我的眼睛更黑
鱼在靠岸
码头上的吆喝在过河 我也想过河
去看看这个黑点的表情 许多年来我把看不清的事物
当作事实
把侧面当成正面 譬如
我从没把河里的旋涡当成一个死结 也没有把你的手当成一把梳子
我在过河
竹篙富有弹性 桨声有些急促
但河比船游得快 现在你不是黑点
我的眼晴也浅了些 我终于来到你的身边
我说： 让我看看正面
说说有鼻有眼的正事 你说：
我只能给你侧面 正面是留给证件照的
种雨
你在种雨
种了一季 慢是慢了点
雨还没有扎根
你喜欢雨季
喜欢 肥大的叶片
雨掉在上面
滚动着透明的日子
在雨中
台阶上 都有着很滑的赞美
雨会结果
会长出 河一样的手指
它还会紧握
想远走高飞的私语
你一直在种雨
远处的太阳
正舔着手指看你
西西里岛
远处的橄榄树挤着橄榄树
地中海的风 吹动了有着鼻音的西西里
那个唱民谣的老头
脸上的皱纹里 挤满了木偶剧里最色情的笑容
在西西里
罗马很远 文艺复兴更远 我们不谈政治
不看报纸的头条 在海边的礁石上看葡萄园漫过奢华的宁静
阳光晒烫的西西里
鸟看见了 那条长裙上开满了重复多年的玫瑰
琴声中的婚礼
哼着小调的少年 在葡萄园里渐渐醉了
这是西西里 谁穿着大头皮鞋
踩响了台阶 踢飞了孤独惯了的石头
还有谁 穿着长裙等待成为一名西西里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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