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 露
湛湛露斯，匪阳不晞。厌厌夜饮，不醉无归。
湛湛露斯，在彼丰草。厌厌夜饮，在宗载考。
湛湛露斯，在彼杞棘。显允君子，莫不令德。
其桐其椅，其实离离。岂弟君子，莫不令仪。
译文
浓浓的露珠，不出太阳晒不干。和乐的夜饮，不喝醉就不归返。
浓浓的露珠，滴滴挂在那丰草。和乐的夜饮，雍容举行在宗庙。
浓浓的露珠，凝在枸杞枣树上。显贵的君子，莫不具有好德望。
桐树和椅树，枝头上果实离离。和乐的君子，莫不保持美风仪。
解说
先解释几个字词：
1．“湛”，是露浓之貌。
2．“晞”，是晒干、消散之意。
3．“厌厌”，是安和快乐之貌。
4．“宗”，指祖庙。
5．“考”，指亡父。
6．“棘”，指酸枣树。
7．“令”，嘉善和美的意思。
8．“椅”，指椅树。
9．“离离”，果实下垂之貌，或有“垂范”之意。
10.“岂弟”，同“恺悌”，和乐之意。
解释了这几个字之后，回头再读一下译文，诗的意思就比较容易理解了。下面我们就此诗略谈一点古代的酒文化。
《毛诗序》说：“《湛露》，天子燕诸侯也。”郑玄《笺》：“燕，谓与之燕饮酒也。诸侯朝觐会同，天子与之燕，所以示慈惠。”周族人喜欢以饮酒来联络感情，反映在《诗经》中有不少写饮酒的诗，如《郑风·女曰鸡鸣》：“宜言饮酒，与子偕老。”《小雅·鹿鸣》：“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鲁颂·泮水》：“既饮旨酒，永锡难老。”等等。《湛露》应该是最高规格的燕饮诗了。
诸侯赴天子酒宴
古人饮酒有节，一般是不进行夜饮的。天子宴请诸侯，特别表示慈惠而作长夜之饮。你可以想象那情景：宫商迭奏，觥爵交光，天语温淳，恩周礼隆。更劝迭进，不醉无归。
这首诗有两处最重要：一是：“厌厌夜饮，不醉无归。”这是表示天子待诸侯恩深义重。二是：“岂弟君子，莫不令仪。”诸侯不能真的喝醉，喝醉了就会忘其形骸，乱德失态。“莫不令仪”，就是告诉你喝酒不能失态。所以这首诗“于褒美之中，而寓规戒之意”。那么，出席燕饮，酒喝多少才合适呢？孔子曾说：“惟酒无量，不及乱。”就是这个标准。
西周时期的人讲究饮酒有节制，这是有历史原因的。周的前朝是商朝，商朝人喜欢纵酒，我们在殷商的墓葬中，可以看到大量的酒器。而商朝的最后一位君主——商纣，古人数其罪恶，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沉迷酒色。按《史记·殷本纪》记载，商纣王：“大聚乐戏于沙丘，以酒为池，悬肉为林，使男女裸，相逐其间，为长夜之饮。”史家总结亡国之君败亡的原因，酒色往往会成为其重要的原因。我们再往前追溯，夏朝的最后一位君王夏桀，在饮酒方面也是毫无节制的。《韩诗外传》卷四称：“桀为酒池，可以运舟，糟丘足以望十里，一鼓而牛饮者三千人。”这一记载似乎有一些夸张的成分，但无论如何，若说夏桀以酒败德，应该不冤枉他。
周人善于总结历史经验，在开国之初就发布了著名的《酒诰》，限制国人饮酒。并且在饮酒过程中，规定了许多繁琐的礼仪，就像是《礼记·乐记》所说：“先王因为酒礼，一献之礼，宾主百拜，终日饮酒而不得醉焉。此先王之所以备酒祸也。”宾主相互劝酬一次，就要进行繁多的仪节动作，互相拜来拜去，所以终日饮酒也不至于醉。有那么多礼数，那么多程序，你想豪饮、痛饮是不可能的。这些礼数在今天的韩国人、日本人那里还有若干保留。你同他们一起喝酒，礼数很多。说话多，客气多，喝了半天，也没喝到肚里多少酒。不像现在的许多中国人拼酒，不撂倒几个不罢休。
周代以后中国人对饮酒的限制不那么严格了。酒和茶一样，成了日常生活中的重要物质。“酒”在文化生活中被赋予了新的意义。古人将天上的某个星星命名为“酒星”，将西部地区的一眼泉水，命名为“酒泉”。后世文人墨客则形成了一种诗酒文化，无酒不成诗，无诗人不写酒。很多人喜欢饮酒之后那种陶然而醉、飘飘欲仙的感觉，而最有名的酒徒要属晋代的刘伶了。
据说，刘伶一次饮酒一石，醒了又饮五斗，他的妻子责怪他太过分，要他断酒。他说：你再拿五斗来，我喝完就断酒。他的妻子照办了。刘伶却写出这样一首诗：“天生刘伶，以酒为名。一饮一石，五斗解酲。妇人之言，慎莫可听。”我们听着好玩，作为妻子，有这么一个酗酒的丈夫，那可够倒霉的。不仅如此，刘伶还很夸张地写了一篇《酒德颂》，其中说：“有大人先生（当然指刘伶自己）……挈榼（盛酒器）提壶，惟酒是务……其乐陶陶，兀然而醉，恍尔而醒。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睹泰山之形。……俯观万物扰扰焉，若江海之载浮萍。”你们说，酒喝到这个份上，那还叫“酒德”吗？
我们认为，如果说《诗经·小雅·湛露》这首诗还有什么现代意义的话，那就是告诉我们饮酒要有风度，“岂弟君子，莫不令仪”。酒杯举过顶，头脑要清醒：只可成微醺，不可成酩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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