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作为贾府的权力宝塔尖,具有至高无上的权威。
得到贾母器重的大丫鬟鸳鸯,在主子面前也有三分面子,向王熙凤敬酒王熙凤也不得不喝。
深得贾母欢心的当家奶奶王熙凤,在贾府可以说是一言九鼎、呼风唤雨。
贾宝玉作为贾母的宝贝孙子,因为贾母的宠爱,他享受着超标准的规格待遇。
林黛玉进贾府后,贾母将林黛玉一把搂入怀中,心肝儿肉叫着大哭起来。自此,林黛玉在贾府常住下来。但凡贾府小姐们有的,林黛玉一样不落。就是贾府小姐们没有的,林黛玉也有。
《红楼梦》剧照
等到薛家进京客居贾府后,贾母对薛宝钗赞赏有加,说"从我们家四个女孩儿算起,全不如宝丫头"。另外,还嘱咐王熙凤给薛宝钗操办十五岁的生日,一时间好像万千宠爱于一身。另外,因为蘅芜苑里太过素净,贾母还吩咐拿些古董器物给宝钗摆。
再后来,薛宝琴等一干亲戚们进京,贾母独独对薛宝琴格外优待:一是让其专门和自己一块儿睡,二是给了宝琴一件高级大衣凫靥裘,三是让薛宝钗不要太拘束宝琴,想怎样就怎样,想要啥尽管说。这样的疼爱,让一向不爱拈酸吃醋的薛宝钗都酸溜溜地说:"我就不信我那些儿不如你。"
这样看起来,贾母好像是一个喜新厌旧的人,贾母疼爱薛宝钗和薛宝琴多过林黛玉。但真相是这样吗?
下面我们仅从分戏子这件小事儿来看一下:
话说宫中老太妃薨逝后,贾府一众诰命夫人们都需要入朝守制。"凡有爵之家,一年内不得筵宴音乐,庶民皆三月不得婚嫁。"因此,梨香院的戏子们作为贾府的文艺工作者,不得不面临被解散的命运。按照贾府曾经的旧例,戏子们可以自行选择留下或者领派遣费离开。
尤氏将情况报请王夫人后,最后由贾母定夺。结果是:梨香院的十二个小戏子有四个愿意离开,有八个愿意留下。
"贾母便留下文官自使,将正旦芳官指与宝玉,将小旦蕊官送了宝钗,将小生藕官指与了黛玉,将大花面葵官送了湘云,将小花面荳官送了宝琴,将老外艾官送了探春,尤氏便讨了老旦茄官去。"
为了方便大家了解对应关系,我们做了一个简表:
戏子分配表
从图表我们能清楚地看到,对留下的八个戏子,贾母的分配方式是耐人寻味的。她对文官是"留",对芳官和藕官是"指与",对蕊官、葵官、荳官和艾官是"送",而茄官则是"被讨"。
第一,贾母是真心疼爱贾宝玉和林黛玉。一个"指与"的小动作说明贾母心中真正关心的只有"二玉"。以我们自身的生活经验来忖度,只有真正在心里占有十分重要地位的人,我们在做事情的时候才会考虑他们的心理感受。正因为贾母真正疼爱贾宝玉和林黛玉,所以才会根据戏子们的长相、专长和宝玉、黛玉的性格特点进行匹配。
1.从相貌来看,芳官是唱正旦的,藕官是唱小生的。从行当角色来说,正旦作为最重要的旦角,肯定是相貌要过硬的,而小生也有很高要求,才能达到清秀英俊的扮相。所以,在相貌方面,芳官和藕官应该是十二个戏子中比较出色的。贾母深知孙子贾宝玉是个颜值派,稍微丑些的都不能入其法眼。
芳官
2.从性格特点看,芳官非常聪明伶俐,基本上是一个眼神就能读懂对方的想法,这在后文贾宝玉询问藕官烧纸缘由就可见一斑。而从藕官烧纸可以看出,藕官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
3.从唱功上看,在与薛家和李家的亲戚们家宴时,芳官是作为主唱的,可见她的唱功也是一流的。另外,小生是生行里最重要的角色,唱功应该也不会太差。有这样的唱功底子,对喜好诗词曲赋、爱听个小曲(贾宝玉曾经想让龄官给他唱一出《袅晴丝》)的贾宝玉和林黛玉,无疑是合适的。
第二,贾母需要补充得力的助手。自己本来有一众得力的丫鬟,为了照顾宝贝孙子宝玉,将珍珠(袭人)和晴雯给了宝玉。为了照顾宝贝外孙女黛玉,将二等丫头鹦哥(紫鹃)给了黛玉。在第四十六回,大儿子贾赦竟然打鸳鸯的主意,让贾母感觉身边得力的人越来越少。所以,这次分配戏子们,贾母选中了自己平时留意的文官。
文官之所以被青睐,是因为她戏子们的首领,为人聪明伶俐,能在大场面中应对自如。且看一例,在第五十四回贾府夜宴的时候,梨香院的戏子们出来唱戏。
贾母笑道:"大正月里,你师父也不放你们出来逛逛。你等唱什么?刚才八出《八义》闹得我头疼,咱们清淡些好。你瞧瞧,薛姨太太这李亲家太太都是有戏的人家,不知听过多少好戏的。这些姑娘们都比咱们家姑娘见过好戏,听过好曲子。如今这小戏子又是那有名玩戏家的班子,虽是小孩子们,却比大班还强。咱们好歹别落了褒贬,少不得弄个新样儿的。叫芳官唱一出《寻梦》,只提琴至管箫合,笙笛一概不用。"
文官笑道:"这也是的,我们的戏自然不能入姨太太和亲家太太姑娘们的眼,不过听我们一个发脱口齿,再听一个喉咙罢了。"
贾母笑道:"正是这话了。"
李婶薛姨妈喜的都笑道:"好个灵透孩子,他也跟着老太太打趣我们。"
从这个例子中可以看到,文官能准确领会贾母的想法并应对自如,这点应该很对贾母的脾气,而贾母也非常需要有这样精明能干的人在身边帮忙。
第三,贾母需要保持利益的生态平衡。可以说,贾母是平衡各方利益的高手。几个小戏子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资源,但既然是利益分配就不得不考虑整体的平衡性,不能使整个生态失衡。自己留了文官,把芳官和藕官指与了宝玉和黛玉。薛宝钗和薛宝琴姐妹是代表薛家的重要人物,住在贾家也不好太过冷落,而且前期也对她们比较重视,现在就按照常规保持。
《红楼梦》剧照
史湘云是自己史家的小姐,目前在蘅芜苑与薛宝钗一起住,于公于私都不能厚此薄彼,所以湘云也是要分配的。
尤氏当时在帮忙协理荣国府事务,比较辛劳,所以既然向贾母讨要,贾母没有理由拒绝。
而只剩下一个戏子,贾家三个小姐如何分配倒是个问题。迎春是贾赦的女儿,一方面可能会受到父亲贾赦不良印象的影响,另一方面迎春是个"木头人儿",不善言辞,在公开场合没有什么存在感。惜春年龄小,而且是东府那边的人,所以关系更远了一层。
探春是贾政的女儿,而且探春聪敏,在代表贾府的公开场合可以拿得出手(后面有几次外客来访的场合,贾家三个小姐只有探春一人出面)。同时,在王熙凤生病期间,探春还参与过管家,有一定功绩。最后,贾母综合考虑将艾官送给了探春。
但我们需要留意的是,薛宝钗等人是贾母"送",尤氏是向贾母"讨"。"送"若是地位低的人向地位高的人送,那么这个送就需要细细斟酌。但是,若是由地位高的人向地位低的人送,就有些赏赐的意味在里面,不用太考虑接受者的想法。君不见,电影《九品芝麻官》里皇帝赏赐个"龙内裤",臣子们也得欣喜若狂吗?
《九品芝麻官》剧照
尤氏的"讨"则更是明显的不对等关系,贾母同意尤氏的讨要更是赏赐意味浓重了。
贾宝玉和林黛玉才是贾母的心肝儿肉,说什么疼爱薛宝钗和薛宝琴胜过林黛玉,那都是没有看清楚贾母类似的这些小动作。
在贾母的心中,贾宝玉和林黛玉就是不可分的一对,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也是"只有两个玉儿可恶"。这个操心的老祖母的形象真的是跃然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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