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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面硬扛铁浮屠——刘錡和他的顺昌大捷

金熙宗完颜亶即位之后,掌握军政大权的完颜宗翰在权利争夺中失势,不久死去,他一手扶持的刘豫“伪齐”政权也随之倒台。但是金国“以中国制中国”的国策并没有因此夭折,拥立有功的新的权臣宗亲完颜昌走到了前台,(影视剧中放秦桧南归的那位)。当初刘豫之所以能称帝,其实最早的引荐人是完颜昌,可是刘豫在抱上了宗翰的大腿之后,把完颜昌给踹了。给完颜昌印象最深的是什么?是刘豫给宗翰送去的一车一车的财宝,是宗翰借此在朝堂之上掌握了“对南”的话语权。所以,当掌握了实际权力之后,与宋议和,以谋求宋“德我”(即宋对我感恩戴德)便在完颜昌的推动之下进行了。

公元1138年,在秦桧和完颜昌的主持下,宋金第一次和议达成。主要的条款是南宋奉金正朔,向金称臣,岁贡银绢各25万;而金则把占领的陕西,河南等原“伪齐”辖区归还南宋。实际上这样一来,等于后来岳飞心心念念要收复的中原地区已基本收复。如此一来,虽然南宋丢了面子,但是绝对赢了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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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景不长。金熙宗完颜亶对于完颜昌的跋扈专权日益不满,开始向主战派靠拢,尤其是主战态度最为坚决的金兀术。宋金和议中完颜昌将个人利益凌驾于金国之上的行为让金兀术十分不满,以此作为攻击完颜昌等主和派大臣的口实,并于1139年发动旨在推翻宋金和议的政变,完颜昌被以叛国罪(实际上是真准备叛金,他欲投南宋)处死。宋金再战不可避免。

在接连被韩世忠,吴玠击败之后,为什么金兀术还是执意要南下攻宋呢?从他说的一句话中能够了解到他的心迹,他说:“宋若败盟,任贤用众,大举北来,乘势撼中原人心,复故土如反掌,不为难矣。”什么意思?如果宋用贤任能,把归还他的地方好好经营,将来等他强大了,大举北伐,再号召中原人民反抗,想要收复失地易如反掌。所以趁他现在还不够强大,彻底把南宋打趴下,然后再和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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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140年五月,金兀术亲率十万金军南下,由于之前迫于金国的压力,南宋在河南,陕西等地并没有部署太多的防守兵力,金军所到州县望风归降,仅仅月余便将归还之地全部收复。而在此以前,宋高宗派遣去东京(开封)副留守刘錡仍然还在路上。为什么刘錡如此缓慢?宋金第一次议和之后,原故都东京防守空虚,岳飞,韩世忠也都在各自辖区守卫,直到开战前夕,高宗赵构才征召原活跃在太行山地区的八字军三万余人,再从临安(杭州)的守备力量中抽调七千人,任刘錡为东京副留守,往东京开拔。刘錡本以为这次去东京会长时间驻守,所以全军三万多人都带上了家属,行程上千里,又是拖家带口,行军速度自然很慢。还在途中的时候,消息传来,东京已被金军占领。此时刘錡大军距离顺昌(安徽阜阳)不远,于是日夜兼程进入顺昌城中,决意在此坚守,与金军决一死战。

守长江必守淮河”。一旦顺昌失守,金军便可直抵长江震慑临安,此时河南全境已经沦陷,顺昌城已处在十万金军兵峰之下。而此时城中八字军完全没有做好与金人作战的心理准备,为什么?本来奉皇命驻守东京,但现在东京已经丢了,皇帝没有让我们去和金人打仗,不如撤回杭州。面对这样的情况,《宋史·刘錡传》记载,錡曰:“吾本赴官留司,今东京虽失,幸全军至此,有城可守,奈何弃之?吾意已决,敢言去者斩!”八字军早先在太行山一带长期与金军作战,因脸上刻有“赤心报国,誓杀金贼”得名。刘錡以实际行动感召将士,他将装运辎重的船只全部凿沉,以示有进无退,破釜沉舟;又将家中堆满柴草,妻儿父母全在家中,以示城亡与亡。由此,顺昌城中军心稳定,八字军将士血性激发,誓不辱八字军威名。就这样,顺昌保卫战即将打响。

淮河

刘錡,字信叔,他和守四川的吴玠是同乡,都是甘肃人。将门之后,射术精湛,年轻时随他的父亲刘仲武驻守西部防御西夏,经历与韩世忠类似,“西军”出身,对西夏作战屡有斩获。据说西夏人用刘錡的名字能吓唬小孩停止啼哭。南宋建立之后,追随赵构,命其掌管禁军,可见高宗对他的信任。刘錡用他后来的实际行动表明,他没有辜负皇帝对他的信任。

在顺昌知府陈规的协助之下,刘錡很快完成了顺昌城的布防。他采用坚壁清野的策略,将城外百姓全部迁至城里,房屋拆毁,以防止金军用来掩护;拆下来的门板放置城楼,阻挡箭矢;在护城河的外围,修建了一面高度3米的羊马墙,墙面打洞,一来观察金军动向,二来墙体可用来扩大顺昌城的防御纵深;校准重武器抛石机的范围和床子弩的距离。经过连日准备,顺昌城防大大加强,静待金国大军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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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140年5月29日,在刘錡进入顺昌城的第十一天后,葛王完颜雍(日后被誉为北国尧舜的金国第五代皇帝)率领三万先头部队抵达顺昌城下。完颜雍倒也痛快,招降不成旋即发动进攻。金军箭矢如雨洒向顺昌城,因为早有准备,金军的箭雨大多射在了前面修建的三米多高的羊马墙和城楼的门板之上,金军行军作战通常装备两壶箭,一壶三十支,很快弓箭便消耗完了,射出去的箭反而为宋军所用。城中宋军见此开始反击,凭借居高临下,强弓硬弩齐射,宋军的弓弩杀伤力大,射程远,接连击退金军数轮进攻,势头被极大遏制。眼看伤亡惨重,完颜雍下令暂缓进攻。刘錡在城楼之上见金军势衰,将八字军分成数队,冲出城去,采用车轮战法,轮番与金军展开厮杀。史载金军“落河死者不可胜记,破其铁骑数千”。

首战失利,完颜雍领军在距离顺昌城二十里处扎营,准备来日再战。恰逢当夜电闪雷鸣,刘錡派出500精壮趁夜袭营。这500人伪装成金军,以竹哨为号集结。雷声响起,专砍梳辫子的金兵(与后来的清军风俗一样),雷声结束,伏地不动。“电所烛则奋击,电止则匿不动,敌众大乱”。金军不堪其扰,连夜后撤十五里。刘錡得报,又派遣了100名死士前往增援。一夜下来,金军被袭杀,自相残杀者甚重,宋军几乎全身而退。由于是先头部队,军械辎重携带不足,完颜雍只要暂时撤出顺昌外围,等待金兀术的主力大军。

当部下告诉金兀术今日的宋军今非昔比时,他完全没有把眼前的顺昌城和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刘錡放在眼里。在金兀术的眼中,有分量的南宋将领只有岳飞,韩世忠。所以当刘錡派遣的细作故意被金兀术抓住,谎称刘錡只是个贪图享乐的官二代而已时,金兀术这样的百战名将才会轻易就上了当,豪言顺昌城用脚尖就能踹倒。所以,当刘錡在顺昌城外的河水和草地下药导致人马未战便先倒成一片的情况下,他以为是天气炎热以致兵马水土不服;当刘錡故技重施再次夜袭得手时,金兀术已经被眼前这位从未听说过的宋将刺激到不等攻城器械到来,就要发起全面进攻了。

顺昌城中,此时能够继续作战的仅有两万余人。正值夏季,刘錡将铠放置太阳下暴晒,二万余人分成四队,五千人一波,轮番出城迎战。铠甲发烫,即鸣金收兵,第二队再出城厮杀。如此反复,金军攻城不停,人不能卸甲,马不得挂鞍,又身处野外无遮无挡。反观宋军,一支迎战,其余各部能得到充分的补充,体力充沛,以逸待劳。眼见顺昌久攻不下,金兀术终于祭出了他的王牌“铁浮屠”和“拐子马”。南宋步兵与金国重装骑兵的较量要开始了。

铁浮屠

史载“戴铁兜鍪,周匝缀长檐,三人为伍,贯以韦索,每进一步,即用拒马拥之。人进一步,拒马亦进,退不可却”。铁浮屠是重装骑兵,作战时位于中央,拐子马是轻骑兵,分布在铁浮屠左右两翼。开战时,拐子马在两侧迂回包抄,同时放箭打乱敌军阵型。阵型一乱,铁浮屠便利用其强大的集团冲击力,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彻底摧毁敌军。铁浮屠从精挑细选的女真人中选拔,人数在三千左右,作战时只进不退(其实也没法退,拒马在后面,不死于阵前,即死于军法),勇猛异常。由金兀术亲自指挥。宋金开战以来,金军依靠这支特种部队攻无不克。所以这个时候,铁浮屠出战,说明金兀术是打急眼了。

刘錡在城上看到了铁浮屠的部署,宋金双方稍事休整之后,刘錡很快做出了安排,他排除了部下先打铁浮屠较弱一侧的意见,刘錡认为,只要铁浮屠上尚在,宋军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了它的冲击。所以,要打就先打铁浮屠。以往宋军遭遇铁浮屠多是在旷野之上,面对骑兵冲击,往往是尸横遍野,一败涂地。刘錡打破常规,再次挑选敢死精壮,嘱咐他们,城门打开后,迅速冲向金军阵前,不要说话,只管砍马蹄。铁浮屠三人一组,绳索相连,铠甲从上到下,唯有马蹄外露,砍倒一个,其余自然倒地。部将以令而行,金军完全不适应眼前的这种情况,冲出来一群人什么话也不说上来就砍,瞬间大乱。《宋史》记载:“官军以枪标去其兜牟,大斧断其臂,碎其首。敌又以铁骑分左右翼,号“拐子马”,皆女真为之,号“长胜军,专以攻坚,战酣然后用之。自用兵以来,所向无前;至是,亦为锜军所杀”。战马倒地之后,宋军用钩镰枪挑去金军头盔,刀斧手快速将其断臂斩首。金军的拐子马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冲过来增援,也被杀红了眼的宋军斩杀。

傍晚时分,金军惨败。史载“弃尸毙马,血肉枕籍,车旗器甲,积如山阜。兀术平日所恃以为强者,十损七八”。金兀术的铁浮屠在这一战基本上遭受重创。刘錡抓住战机,趁势掩杀,金军遗尸四万余人,撤出战场。恰逢当夜天降暴雨,顺昌城外河水暴涨,金兀术又担心宋军夜袭,终于意识到不能再打了,撤出安徽,返回陈州(河南淮阳)。

南宋名将辈出,像吴玠,刘錡的将领完全被岳飞的光环掩盖而鲜为人知。顺昌一战,是在刘錡的指挥之下,南宋步兵和金国重装骑兵第一次的正面较量,且获得了重大胜利。岳飞后来再破铁浮屠,应该是从顺昌之战中得到了启发。顺昌大捷给金人的震慑太大,“金人震恐丧魄,燕之重宝珍器,悉徙而北,意欲捐燕以南弃之”。意思是说顺昌战后,金国人不但准备放弃中原,连燕云十六州也准备放弃了。如果当时刘錡趁势北上,是很有可能再次收复东京的。可惜的是,宋高宗下旨让刘錡撤出顺昌驻守镇江,也就是说,刘錡苦守的淮河防线被白白放弃,从淮河后退至长江。

《宋史》评价刘錡“神机武略,出奇制胜,顺昌之捷,威震敌国,虽韩信泜上之军,无以过焉”。二十年后,当金主海陵王完颜亮再次领兵南下时,唯有攻打刘錡一路没有金将敢去应召,完颜亮只好亲自领军,并且严令:“有敢言錡姓名者,罪不赦!”对于一位戎马一生的名将,这应该是最好的评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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