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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曹唐游仙诗
 论 曹 唐 游 仙 诗

 

                                   刘传播

   内容提要:曹唐是晚唐大力写游仙诗的作者,对其游仙诗学界尚鲜论及。他在游仙诗中描绘了一个与凡俗世界相对应的仙界灵境,表达了对于求仙、长生和仙人之恋的独特看法,具有晚唐社会的美学特征。

   关 键 词:曹唐 游仙诗

 

   

曹唐是晚唐一位大力写游仙诗的作者。《全唐诗》除所收九十八首《小游仙诗》外,还有一部分是以描写仙境及仙人活动的如《仙都即景》、《汉武帝于宫中宴西王母》、《题五陵洞五首》等十七首也属于游仙诗。这些游仙诗融爱情与道教神仙于一体,体现了晚唐社会基本的美学特征,同时也是诗人现实人生的解脱与慰藉。本文就曹唐的生平事迹及其游仙诗的内涵拟作初步探讨,不当之处,敬请专家指正。

    曹唐的生平事迹新旧唐书均不载。《全唐诗》卷六百四十有:“曹唐,字尧宾。桂州人。初为道士,后举进士不第。咸通中,累为使府从事。”《唐诗纪事》卷五十八载:“唐,字尧宾,桂州人。初为道士,后为使府从事。咸通中卒。作游仙诗百余篇。”《郡斋读书志》卷四载:“右唐曹唐,字尧宾,桂州人。初为进士,咸通中为府从事,卒。作《游仙诗》百余篇。”《唐才子传》:“初为道士,工文赋诗。大中间举进士,咸通中为诸府从事。”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地理类》之《文苑·唐》[1]载:“曹唐,临桂人,初为道士,太和中举进士。累为诸府从事。及仕诸幕颇多。”《广西通志》:“曹唐,字尧宾,临桂人。初为道士,累为使府从事。及仕诸幕颇多。赠酬有大小游仙诗。”[2]《四部丛刊·地理志·桂林府二》载:“曹唐,临桂人,太和中举进士。累为使府从事,及仕诸幕,颇多赠酎,有诗集。”以上资料“初为道士”,返初应举可以肯定。分歧最大处在于是否考中进士及何时考中,此非本文任务,不作考证。

   《太平广记》卷三百四十九引《灵怪录》载:“(曹唐)久举不第,尝寓居江陵佛寺中,亭沼境甚幽胜,每日临玩赋诗。得两句曰‘水底有天春漠漠,人间无路月茫茫’(见《仙子洞中有怀刘阮》)吟之未久,自已为常制皆不及此作。一日,还坐亭沼上,方用怡咏,忽见二妇人,衣素衣,貌甚闲冶,徐步而吟,则唐前所作之二句也。唐自以制未翌日,人固未有知者,何遽而得之,因迫而讯之,不应而去,未十余步间,不见矣。……数日后,唐卒于佛舍中。”这段话虽未必可信,但可看出曹唐漂泊流荡,寄人篱下的坎坷劫难的身世遭际。从全唐诗所编二卷来看,除较少部分为赠别、送别、咏怀外,余下均为游仙诗。就诗本身看,神仙众多,道教典籍运用精熟。若非身处道士或有较长时间从道学道生活,绝难写得如此传神入理。再从所咏众仙人事迹看,若非对道教典籍有深入研究,亦难写得活灵活现,切合诸神本质特征。《洛东兰若归》的“一纳老禅床,吾生半异乡。管弦愁里老,书剑梦中忙。鸟急山初暝,蝉稀树正凉。又归何处去,尘路月苍苍。”不仅以诗人口吻道出自身身份,也道出寄寓佛寺,沉沦幕府,奔波仕途而“半异乡”的漂泊经历,发出出路难觅的感慨与郁愤:“又归何处去,尘路月苍苍”。因而,诗人只能借管弦以消愁。“书剑”指读书求仕与从戎建功,这些均无缘实现,只有于梦中祈望。用游仙诗的形式倾泄自身的悲慨与无助,解脱现实社会中的孤苦郁闷。此为曹唐大力写作游仙诗的一个重要原因,奠定了游仙诗的美学基调。

    作为晚唐诗人,曹唐的游仙诗再也无法象盛唐那样喊出“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霓裳曳广带,飘拂升天行”(李白《古风》十九)的豪壮之语,也不如临邛道士洪都客那“排空驭气奔如电,升天入地求之遍”的强劲与执著,而是对人生态度的退缩与畏避。在曹唐看来,晚唐社会政治腐败,战祸频繁,人命如草的动荡环境使得长生不老,富敌王公等审美理想已不再切合实际、没有社会现实基础的依托而失去了对于审美主体的诱惑力。再把现实社会当成理想的天国已不可能,只能根据现实实际不断修正自已的人生追求和审美理想,对个体生命价值的珍视与忧患要比盛唐强烈得多。因此在诗中大多用一种平缓的语气与旁观者的态度欣赏仙界的长寿富贵,而不再将审美主体融入其中,共享忧乐。

    唐代社会的崇道风气也是蕴育曹唐游仙诗的温床。 中晚唐时期,道教气氛越发浓重,上至皇帝下到一般文人把崇道求仙作为追求一致的审美需求。唐初兴起的尊崇道家,次儒、后释的次序。为以后诸帝纷纷效仿、掀起崇道高潮大开先河。最高统治者崇道的目的除利用道教与佛教配合儒教以巩固统治,还在于道教能为统治者提供长生术、房中术等可以尽情享乐的理论与方法。曹唐生活的前后几朝,武宗、宣宗、懿宗诸皇帝均曾服药祈取长生。由于最高统治者的榜样作用和暗示作用,许多文人也相率服药。韩愈即是典型一例,白居易《思旧诗》说:“退之服硫磺,一病竟不痊。”在众多服药者中死者虽有,服药后获得意想不到的效果也屡见记载。牛僧儒就是一例。《说苑》载:“牛僧儒自夸服金石千,甚得力;而歌舞之妓颇多。”中唐享有盛名的书法家颜真卿自称服药后身强力壮(据《唐语林》)。正因为服药具有如此神奇的功效,后来者纷纷仿效。加之晚唐社会的腐败随落,许多文人走向崇道求仙之路并不费解。长生与享乐是一对孪生姐妹,唐以前的道家重视哲理思辨,如老庄;或重炼丹,如葛洪,都与文化发展有关。而后来的道家重邪术,如房中术、驱鬼术,故日趋没落。晚唐文人在崇道的同时更追求生理享受,他们“失去了盛唐开朗闳放、健康自信的心理性格,失去了建功立业,杀敌报国的人生理念,也失去了生活的信心,突然感到精神崩溃……只有通过各种扭曲与鄙陋的渠道进行发泄,在各种畸形的变态中寻找归宿”。[4]因此他们从神仙世界里寻找对往日的追怀,而神仙世界的极尽奢华、无所不能的生活则满足了他们扭曲的希望,成为苦闷人生的释放与解脱。曹唐的游仙诗即是这样。

    一、以仙界景象、仙人生活为内容,幻化出一个与凡俗世界相对应的仙人境界,成为诗人忧患人生的安慰与解脱

     追求肉体生命的永恒延续固然是神仙信仰的基础,但是追求长生的最主要目的在于享乐。在道家典籍里,“仙界是泉水似酒,涧水似蜜,遍地金玉,漫山仙草灵药。神仙们则是乘云驾雾,呼风换雨,吐纳天地之精华,吮吸宇宙之甘露,漠然虚静而恬适欢娱,澹泊无为而自得其乐。”[5]曹唐面对冷酷的社会现实、残酷的生存环境,已无法像李白那样怀着真诚与想往身游其间,融主观于仙界之中,表达在盛唐气象的光环中对自由、享乐和超脱的安慰与寄托:“朝饮王母食,暝投天门关。独抱绿绮琴,夜行青山间。山明月露白,夜静松风歇。仙人游碧峰,处处笙歌发。……扪天摘匏瓜,恍惚不忆归。……”“身骑飞龙耳生风,横河跨海与天通。”自中唐以后,昔日繁华已为昨日黄花,“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文人们已失去了往日的自信、超脱和浪漫,走入了凄凉、流浪和自我满足。神仙世界不再是他们忧愁时的避风港和价值替代物,他们信仰神仙的目的转向了满足个人的生存欲、享受欲和贪欲。”[6]既然不能身游其间,也就没有必要把全部理想与愿望都投射到对神仙世界的希冀上,欣赏一番获得感官的刺激与心理的满足借以摆脱尘世的纷纭芜杂,找到一个暂时的精神避风港,成为曹唐游仙诗的一大内容。

    曹唐用大量游仙诗描绘了仙界迷离恍惚的醉人景象,仙人豪华奢靡的宴游生活,天马行空的来去行踪。写到较多的仙界有“昆仑”,如:

         玉色雌龙金络头,真妃骑出纵闲游。

         昆仑山上桃花底,一曲商歌天地秋。

                                 ——《小游仙诗》之二十五

         八景风回五凤车,昆仑山上看桃花。

         若教使者沽春酒,须觅余杭阿母家。

                                 ——《小游仙诗》之四十三

         昆仑山上自鸡啼,羽客争升碧玉梯。

         因驾五龙看较艺,白鸾功用不如妻。

                                 ——《小游仙诗》之七十七

昆仑山是女仙首领西王母所居之地。《山海经·大荒西经》载:“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昆仑之丘。有神人虎身……名西王母。此万物尽有。”虽然西王母在演化初期还保留着兽形,但所居之地则“万物尽有”。无疑是具有吸引力的。另据《淮南·坠形训》载,昆仑山有长生树,不老药和瑶池。瑶池之水饮了就会长生不老。嫦娥即是偷吃了西王母给其夫后羿的长生药而飞升上天的。昆仑山还有一种仙果蟠桃,《山海经·西次三经》载:“爰有嘉果,其实如桃,其叶如枣,黄华而赤树,食之不劳。”“黄华”即诗中的“桃花”。由此可见,昆仑山是集长寿、富有于一体的道家仙境。不同时期的美学思潮决定了对仙界长寿富贵的不同态度。对曹唐来说,这种生活则是可望而不可及,他也并不醉心沉溺,知其不可为而求其次,视为现实社会无法满足的感观补偿。另外还有一些描写神仙洞府的诗,如:

         洞里烟霞无歇时,洞中天地足金枝。

         月明朗朗溪头树,白发老人相对棋。

                             ——《小游仙诗》之十八

         玉洞长春风景鲜,丈人私宴就芝田。

         笙歌暂向花间尽,便是人间一万年。

                            ——《小游仙诗》之八十

仙洞中美景充满醉人般梦幻,烟霞无尽,金枝遍地,四季长春,笙歌缭绕,宴席长开,更兼可以长寿万年。充满了强烈的感官刺激,达到了某种心理满足。描写仙人欢宴享乐场面的诗比比皆是。如“桑叶扶疏闭日华,穆王邀命宴流霞”(《穆王宴王母于九光流霞馆》),“夜降西坛宴已终,花残月榭舞朦胧”(《小游仙诗》之三十七),“旸谷仙人下宴时,月光初冷紫琼枝”(《小游仙诗》之三十九》)。用艳丽的语言渲染色彩鲜明的仙人宴会场面,烘托出令人艳羡的奢华氛围,构成与尘世极度对立的虚幻境界,获得精神满足。

     神仙世界毕竟只是现实社会的映射,无不处处打上现实世界的烙印。从游仙诗中亦可看出在神仙体系里也有贵贱之分,等级之别,而且秩序森严,不容僭越。玉皇无疑是仙界最高统治者,权威至高无上。服药升仙的周穆王、汉武帝也因在人间的高位,到了仙境极受尊重。那些“妾”、“女妃”则是供其役使的性奴隶;“侍女”、“玉女”、“玉童”则是供其役使的丫环童仆。男尊女卑观念也根深蒂固,如以女仙第一人称“妾”的口吻写的诗比比皆是:“玉皇赐妾紫衣裳”,“教着青龙取妾来”,“玉皇教妾主扶桑”等。可见神仙世界与尘世并无二致,诗人人价值、人生理想难以寄托。在描写仙界景物时用了大量充满晚唐衰残伤感色彩的意象,如“手攀红树满残阳”、“落花流水恨空存”、“水精簾箔冷沉沉”的“残阳”、“落花流水”、“冷沉沉”等,体现了没落社会的美学特点。

       二、虚构仙界神话的长寿梦幻,表述生命短暂的忧患意识

以往的游仙诗把空灵澄澈的仙境作为追求长生与实现个人价值的寄托,看成相对于纷繁芜杂的尘世人间的理想的审美对象。仙界的长生不老,永享富贵,是游仙诗人最高的审美理想。曹唐生活的晚唐已无法提供产生这样梦幻的社会基础,对生命本体的忧患更趋强烈。审美意识的内敛,仕举不顺的挫折,奔走诸幕的辛酸,使他更渴望通过虚幻的缥缈仙界的长生神话表达倍受压抑的人生理想和对个体生命的忧患意识。如:

       鼇岫云低太一坛,武皇斋洁不胜欢。

       长生碧字期观署,延寿丹泉许细看。

       剑佩有声宫树静,星河无影禁花寒。

       秋风嫋嫋月朗朗,玉女清歌一夜阑。

                           ——《汉武帝于宫中宴西王母》:

此诗写汉武帝刘彻沐浴更衣,在清歌缭绕的宫中诚惶诚恐地迎接西王母下界赐予长寿之术。据《汉武帝内传》载:

        帝乃下地叩头自陈曰:“彻受质不才,沉沦流俗,承禅先业,遂羁世累,政事多阙,

兆民不和,风雨失节,五谷无实,德泽不建,寇盗四海,黔首劳毙,户口减半……然                  

 好道,仰慕灵仙……今日下臣有幸得瞻上圣,是臣命合得度世,愿垂哀怜,赐诸不悟,

 得以奉承切己之教。

曹唐此诗虽无上文所引汉武帝的自卑自责,基本内涵相通。从“长生碧字期观署,延寿丹泉许细看”仍能看出汉武帝在彻夜仙歌中接受长生术时那毕恭毕敬的神态。《小游仙诗》其一“玉箫金瑟发商声,桑叶枯干海水清。净扫蓬莱山下路,略邀王母话长生。”题旨与此类似,也是说汉武帝在深秋季节净扫仙路,恭迎王母赐予长生之术。在对受道场面的渲染中不无艳羡之意。与盛唐不同的是,诗人的审美指向并未由尘世转向仙界,汉武帝求仙亦非主观倾注,而是被动接受,体现了不同于盛唐游仙诗的审美取向。

    诗人有时还把长生与富贵的仙界置在于壶中,如:

          骑龙重过玉溪头,红叶还春碧水流。

          省得壶中见天地,壶中天地不曾秋。

                                   ——《小游仙诗》其三

诗中用典见《后汉书》卷一百十二《方术传下》,费长房为市吏之时,有卖药老翁,“悬一壶于市头,及市罢,辄跳入壶中,市人莫之见,唯长房于楼上睹之,异焉,因往再拜,奉酒脯。翁知长房之意其神也,谓之曰:子明日可更来。长房旦日复诣翁,翁乃与俱入壶中,唯见玉堂严丽,旨酒甘肴盈衍其中,共饮毕而出。”曹诗意本于此。“壶中天地”充满了迷离朦胧的诱人魅力,具有令人目眩的感官想向。在诗人的审美理念中只要精神得以寄托,壶中虽小同样可成仙境,仍具魁力。也契合道家观念。对于为脱离尘世不惜偷药成仙的嫦娥则充满同情与羡慕。如:

           忘却叫人锁后宫,还丹失尽玉壶空。

           嫦娥若不偷灵药,争得长生在月中?

                                   ——《小游仙诗》之三十八:

这首诗以冷峭的笔墨叙述了嫦娥偷吃灵药成仙的神话。显然受到李商隐《嫦娥》影响。先看《嫦娥》: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晨。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嫦娥》中的女主人公立足尘世,以冷清孤寂的处境和通宵不寐揣想独处月宫的嫦娥永恒的寂寞和后悔偷吃灵药成仙的心理。抒情的脉络是由人间到仙境,是李商隐人生苦苦追求终归失败的心灵体验,是对于超然于尘世之外的仙界的否定。这首游仙诗却以赞许的口吻对嫦娥偷吃灵药羽化升仙的行为动机深表同情:“嫦娥若不偷灵药,争得长生在月中?”既然现实世界那么冷酷无情,只有在虚幻世界中寻找解脱,只要能获得精神满足,偷药成仙在所不辞。用意比李更深曲,痛苦也更强烈。

    虚幻的仙界乃是现实社会的反衬。仙境也不是超越人世获得长生的理想乐土,当精神的解脱失去了依赖的社会基础后,希冀长生的任何努力也灰飞烟灭。诗人只有徒发感慨,沉醉于一种虚假的心理满足中。

       、以人仙相恋、仙仙相恋为内容,虚化成一个集爱情与游仙于一体的缥缈境界

    曹唐有一部分游仙诗描写了人仙之恋和仙仙之恋的内容,在于抒发人世间倍受压抑的情感。这类游仙诗继承了李贺、李商隐爱情诗传统又与二李有所不同。也有强烈的感观刺激与绚烂艳丽的色彩描写。李贺由于家道衰落,僻性高才,受人毁妒,导致精神压抑,心境窄迫。大量抒写阴森可怖的神鬼艳情,如《苏小小墓》,让冷艳的女鬼出现在阴森的墓地,境界迷幻,笔调冷峭,成为他解脱人世痛苦的希望寄托。李商隐受李贺影响很深,题材上也有往艳体发展的一面。如“雄龙雌凤杳何许?絮乱丝繁天亦迷,醉起斜阳若初曙,映帘梦断闻残语”(《燕台诗四首·春》)具有绮艳典丽的特点。以入道宫女为内容的女冠诗,情事虽较虚化,仍为爱情之作。如“当时若爱韩公子,埋骨成灰恨未休”(《和韩录事送宫人入道》),运用道教典故与环境氛围的烘托形成一个个情感境界。在李商隐的这类诗中,圣女、女冠和诗人三位一体,明写女冠,实写诗人的人生感慨与仕途蹭蹬的心灵体验。步其后尘的曹唐既无李贺、李商隐艰难丰富的人生阅历,又无李商隐的“凌云万丈才”(崔珏《哭李商隐》),与前两者不同的是他在爱情题材的基础上加入了游仙的内容,如“玉皇赐妾紫衣裳,教向桃园嫁阮郎。烂煮琼花劝君吃,恐君毛鬃暗成霜”(《小游仙诗》之二十三)。把游仙与男女之情柔和一起,运用充满强烈感官刺激更富超现实梦幻的词藻描写色彩、意象和生活场景,以欣赏和慰藉的眼光艳羡人仙之恋或仙仙之恋的种种情事,幻化成一个个相对于靡烂颓废的晚唐社会的彼岸世界,满足诗人于尘世无法获得的情欲,进而渲泻诗人理想与前途永无厝置的无奈心绪。此类诗无所谓比兴与寄托,仅聊以解脱人生巨大的心灵创痛。是对李贺、李商隐爱情诗的另一种继承或曰方向转移。是比李贺、李商隐更为痛苦的滴血呻吟与啜泣。

    人仙遇合的游仙诗以刘晨、阮肇游天台山偶仙女的五首为代表。这五首诗写了刘、阮遇仙,偶仙,仙女送刘、阮回家,仙女于洞中思念刘、阮,刘阮再游天台山终不复见仙女的情事。全诗通过仙洞周围的环境描写与景物烘托,如山涧、绿水、花草、碧沙、红树等渲染出一个扑朔迷离的人仙相恋的情事氛围,成为诗人精神上的补偿与慰籍。如:

         天和树色霭苍苍,霞重岚深路渺茫。

         云窦满山无鸟雀,水声沿涧有笙簧。

         碧沙洞里乾坤别,红树枝前日月长。

         愿得花间有人出,免令仙犬吠刘郎。

                          ——《刘阮洞中偶仙子》之三

全诗纯用色彩绚丽的词藻构筑环境氛围,人仙遇合的情事完全被笼罩在烟雾缭绕的仙风道雾中。但诗中的情事脉络却是清晰可辨的,即刘、阮与仙女于洞中偶合。诗人则是啧啧慕赏,颇有身虽不能,心向往之的情致。是诗人审美理想的外化物,是超然于人间的情感彼岸。诗中其它有关仙仙相恋的游仙诗亦复如此。如:

          绛阙夫人下北方,细環清珮响丁当。

          攀花笑入春风里,偷折红桃寄阮郎。

                            ——《游仙诗》之九十八

这首诗是用衣着装饰及形态动作烘托仙女的相思怀春心理,活灵活现。一个“偷”字把仙女对阮郎念念不忘的心理刻画得逼真生动。对于身为道士的曹唐当时怀有一种怎样的沉醉心态可想而知。在游仙诗中还有较多类似的内容,如“采女平明受事回,暗交丹契锦囊开。欲书密诏防人见,佯喝青虬使莫来。”(《游仙诗》之四十九);“芝蕙芸花烂漫春,瑞香烟露泾衣巾。玉童私地夸书札,偷写云谣暗赠人。”(《游仙诗》之三十三)游仙诗中如此大量的仙女相思暗恋情事的描写实质上是诗人在现实社会中无法体验的快乐人生的补偿,是在观照神仙之恋时希冀获得生理、心理满足。

    人的思维和幻想不可能完全脱离客观现实而存在。神仙的婚恋也处处打上了现实世界的烙印。游仙诗中多次写到自由恋爱的不自由与受挫,如上文所引“偷折”、“偷写”等即是在等级森严中的不得已而为之。再如相恋受挫的《织女怀牵牛》:

          北斗佳人双泪流,眼穿肠断为牵牛。

          封题锦字凝新恨,抛掷金梭织旧愁。

          桂树三春烟漠漠,银河一水夜悠悠。

          欲将心向仙郎说,借问榆花早晚秋。

织女与牛郎真心相爱却被无情的西王母拆散在银河两岸。织女徒对银河双泪空垂,怨怼之情溢于言表,体现宗法专制制度的虚伪与残忍。在这里,所谓自由、平等、享乐的仙界生活纯为子虚乌有,根本无法寄寓信仰与希望。剩下的诗人只有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观赏着上界诸仙演绎的一幕幕戏剧。

     由于晚唐社会的衰残氛围,审美思潮,个人经历,曹唐的游仙诗没有沿着李白、李贺、李商隐的游仙诗道路发展下去,而是另辟旁径,形成以旁观者姿态借游仙表述尘世人生不可获取的心灵慰藉的游仙诗新路。

     释:

[1] 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地现类·史部》,台湾商务印书馆。

[2] 《古今图书集成·文学典》76423页。

[3] 《唐才子传》卷八。

[4]葛兆光《道教与文化》199页,上海人民出版社87年版。

[5]干松春《神仙信仰与传说》)1页。

[6]李白《游泰山六首》其六,见《李太白全集》925~926页。

[7]李白《元丹丘歌》,见《李太白全集》384页。

[8]李商隐《锦瑟》,见刘学楷、余恕诚《李商隐诗选》252页。

[9]干松春《神仙信仰与传说》9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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