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秋酣

    今年的秋天来得猝不及防，出差回来脚刚落地，一缕秋风便前来问候，丝丝凉意在溽热过后格外珍贵难得，格外让人印象深刻。然而只此几秒，便消散在空气中，无从寻觅，直教人恍惚是一场痴心妄想的错觉。走在路上，也不见那一叶落的典型信号，拼命追查秋的线索终是枉然，心中落落。

    可往往放弃寻找结果的时候，就是真相即将浮现的时候，所差的只是一把钥匙。这次帮我寻回秋的消息的钥匙，是父亲发来的一段视频，故乡已是落木零零，秋意酣然了。

    多年不在故乡度过秋天，看到视频里的故乡秋色分外亲切可人，像久别重逢的老友，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默然相对，心照不宣，一切都在眼神里了。

    相比于津城秋天的脚步姗姗，故乡的秋天却不那么温婉，而像极了草原儿女的大气爽朗、雷厉风行。风不是丝丝缕缕似有若无，却是直接铺个满怀；若下起雨来，也不是淅淅沥沥缠缠绵绵，总带出一点凌厉气势；树叶落下的节奏更是大不一样，不是一片，两片，三片……而是一片，六七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给这天地换了新颜。

    秋天就这样来了，通常是一觉而秋，一梦而秋意浓，快得让人来不及惆怅，便要开始拾掇满田野的丰腴了。

    玉米簪缨束素挺直腰板宣告成年，要多庄重有多庄重；高粱颔首浅笑醉脸酡红挥别青涩，要多调皮有多调皮；麦子金衣贵服体态圆润待价而沽，要多傲娇有多傲娇；还有满树的果子，满园的蔬菜，全都说好了似的，孩子般吵闹着要跟主人回去了。

    不仅他们，河里的泥鳅、青蛙也不甘寂寞，在清泠泠的河水里往来穿梭、分外活泼，时不时还要跳出水面来，吓一吓傍晚贪玩的孩子，等到他们一声惊呼，做鸟兽散，才志得意满地随波逐流，游到水更深处，在静谧中睡去，梦会一夜月华如水，就和我眼前的这一轮一样明亮。

    虽然情知“千里共婵娟”，但总有一种故乡的月更明亮更高远的错觉，可能因在异地，回不去便觉得远了，可能因在记忆，触不及的东西便更深刻。

    以此论之，令人魂牵梦萦的也许不是故乡，而是某种求不得的遗憾。就像此时此刻如过眼云烟一样的故乡秋色，因为久不得见，便用意念绘成这一副画卷，究竟几分是真实，几分是虚构，都不能分辨。可日久月深，画中景都褪色了，月下人却越发清晰，音容笑貌如在眼前。由此观之令人魂牵梦萦的也并不是什么遗憾，而是故乡的人了。

    此刻，故乡，秋意正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