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七律《堂成》读记

（小河西）

堂成

背郭堂成荫白茅，缘江路熟俯青郊。桤林碍日吟风叶，笼竹和烟滴露梢。

暂止飞乌将数子，频来语燕定新巢。旁人错比扬雄宅，懒惰无心作《解嘲》。

此诗写于上元元年（760）春，时草堂落成。诗人到成都后张罗建草堂。表弟王司马送来建草堂资金。从萧实那儿找来栽种的桃树；从韦续那儿找来绵竹；从何邑那儿找来桤（qī）木；从韦班那儿找来了松树子；又到韦班那儿要来大邑瓷碗；到徐卿那儿找来要栽的果树。杜甫把朋友们的情谊都一一写进诗里。他的草堂终于搭成了。

背郭堂成荫白茅，缘江路熟俯青郊。桤林碍日吟风叶，笼竹和烟滴露梢。

背郭：《史记-陈丞相世家》：“家乃负郭穷巷。”索隐：负背郭居也。”

荫：遮盖；以…遮盖。《九歌-山鬼》（屈原）：“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夏日临江》（隋-杨广）：“夏潭荫修竹，高岸坐长枫。”

桤（qī）：一种落叶乔木。《益部方物赞》桤：“亦得所宜。民家莳之不三年，材可倍常。人多薪之。疾种亟取，里人以为利。”《春霁》（唐-薛能）：“野芳桤似柳，江霁雪和春。”

笼竹：一种长节竹。《益部方物赞》慈竹：“别有数种，节间容八九寸者，曰笼竹，一尺者曰苦竹。”《题杜少陵草堂图》（宋-邹登龙）：“笼竹和烟净，江梅带雪香。”

碍日：蔽日。《仙都即景》（唐-曹唐）：“孤峰应碍日，一柱自擎天。”《题报恩寺上方》（唐-方干）：“岩溜喷空晴似雨，林萝碍日夏多寒。”

吟风：在风中有节奏地作响。《古意》（唐-王绩）：“绿叶吟风劲，翠茎犯霄密。”《秋日仙游观赠道士》（唐-王勃）：“野花常捧露，山叶自吟风。”

和烟：《卖花翁》（唐-吴融）:“和烟和露一丛花，担入宫城许史家。”《赏春》（唐-罗邺）：“芳草和烟暖更青，闲门要路一时生。”

大意：背对城郭的草堂建成，它覆以白茅；走在沿江小路上，可俯瞰青葱的野郊。桤林叶遮蔽太阳在风中吟响；笼竹梢轻浮着淡淡的烟雾，挂着晶莹的露珠。（倒装。词序：“桤林叶碍日吟风，笼竹梢和烟滴露。”句中自对。碍日与吟风自对。和烟与滴露自对。）

暂止飞乌将数子，频来语燕定新巢。旁人错比扬雄宅，懒惰无心作解嘲。

乌：乌鸦。《短歌行》（东汉-曹操）“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乌鹊：借指人才）。

将：带领。《雨不绝》（杜甫）：“舞石旋应将乳子，行云莫自湿仙衣。”《所思》（杜甫）：“故凭锦水将双泪，好过瞿塘滟滪堆。”

语燕：鸣叫的燕子。《春闺》（唐-徐彦伯）：“暗梁闻语燕，夜烛见飞蛾。”

扬雄：字子云。西汉成都人。扬雄宅：扬雄闭门著《太玄》处。《太平寰宇记》卷72益州：“子云宅。在少城西南角，一名草玄堂。”后常喻文人贫居或著述处。《园居》（唐-李郢）：“暮雨扬雄宅，秋风向秀园。”

解嘲：典“扬子《解嘲》”。《汉书-扬雄传》：“哀帝时，丁、傅、董贤用事，诸附离之者或起家至二千石。时雄方草《太玄》，有以自守，泊如也。人有嘲雄以玄之尚白，雄解之，号曰《解嘲》。”(“泊如”意恬淡无欲。“尚白”指没完成。)后以作自我解嘲之典。《重酬苑郎中》（唐-王维）：“扬子解嘲徒自遣，冯唐已老复何论。”

旁人：或包括高适。《赠杜二拾遗》（唐-高适）：“草玄今已毕，此外复何言。”

大意：乌鹊暂时不需再带着数子乱飞；穿梭的鸣燕也固定新巢。旁人把俺的草堂错比扬雄宅，俺懒惰也没心情像扬雄那样作《解嘲》。

此诗首联写草堂大环境。草堂背着城郭，沿着江岸，地势较高，可俯看郊区青苗。房子本身白茅覆顶。（重点是“背郭”、“青郊”。）次联写草堂景色。院子里有高大的桤林，有茂密的笼竹。桤林叶可遮太阳，风吹着树叶哗哗作响。笼竹梢和着淡烟，滴着晶莹的露珠。（碍日吟风、和烟滴露，意蕴丰富。）三联写堂成。“暂止”二字重要。“堂成”即可暂止“乌将数子飞”。但也只是“暂止”。俺居草堂不过是像燕子居新巢一样，到时候俺还会飞回的！末联对“暂止”补充说明。说俺这可不是“扬雄宅”。扬雄是在自己家乡创作鸿篇巨制。俺只是避乱暂居。不过俺也没心情作《解嘲》。（以扬雄作比，不无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