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七律《晓发公安》读记

（小河西）

晓发公安数月憩息此县

北城击柝复欲罢，东方明星亦不迟。邻鸡野哭如昨日，物色生态能几时。

舟楫眇然自此去，江湖远适无前期。出门转眄已陈迹，药饵扶吾随所之。

此诗作于大历三年（768）冬末，时杜甫客居公安县。杜甫是在大历三年秋到达公安的。几个月之后，在暮冬的某个早上，从公安登船出发赴岳阳。

北城击柝复欲罢，东方明星亦不迟。邻鸡野哭如昨日，物色生态能几时。

击柝(tuò)：敲梆子巡夜。《暮归》（杜甫）：“霜黄碧梧白鹤栖，城上击柝复乌啼”。《西阁夜》（杜甫）：“击柝可怜子，无衣何处村。”

罢（pí）：同“疲”。《幽兰》（南朝宋-鲍照）：“梅歇春欲罢，期渡往不还。”《代杭民答乐天》（唐-元稹）：“管弦凄欲罢，城郭望依然。”

东方明星：启明星。日出前出现于东方天空的金星。《女曰鸡鸣》（诗经）：“子兴视夜，明星有烂。”《众星》（魏晋-傅玄）：“东方大明星，光景照千里。”

野哭：哭声响彻四野。《阁夜》（杜甫）：“野哭几家闻战伐，夷歌数处起渔樵。”

物色：物的本色。《秋日示休上人》（南朝宋-鲍照）：“物色延暮思，霜露逼朝荣。”《与韩愈李翱张籍话别》（唐-孟郊）：“物色岂知异，人心故将违。”

生态：生计；生活状态。《送萧处士游黔南》（唐-白居易）：“生计抛来诗是业，家园忘却酒为乡。”

大意：城楼上梆声又要停息，东方的启明星也没有来迟。邻鸡叫声夹杂着响彻四野的哭声仍如昨日；如此环境如此状态不知还要持续几时。

舟楫眇然自此去，江湖远适无前期。出门转眄已陈迹，药饵扶吾随所之。

眇然：遥远貌；弱小貌。《卧疾闽越述净名意诗》（隋-王胄）：“客行万余里，眇然沧海上。”《峡隘》（杜甫）：“闻说江陵府，云沙静眇然。”

远适：远往；远行。《尔雅》：“适，往也。”《别诗》（东汉-应玚）：“远适万里道，归来未有由。”《答秦嘉》（汉-徐淑）：“君今兮奉命，远适兮京师。”

前期：预期，打算。《别范安成》（梁-沈约）：“生平少年日，分手易前期。”《竞渡曲》（唐-刘禹锡）：“百胜本自有前期，一飞由来无定所。”

转眄（miàn）：同“转盼”。转眼，喻时间短促。《古游侠呈军中诸将》（唐-崔颢）：“腰间带两绶，转盼生光辉。”《徐大正闲轩》（宋-苏轼）：“君如汗血驹，转盼略燕楚。”

药饵：药物。《采药》（唐-王绩）：“野情贪药饵，郊居倦蓬荜。”

所之：所去的地方。《鸡鸣》（汉乐府）：“鸡鸣高树巅，狗吠深宫中。荡子何所之，天下方太平。”《送别》（唐-王维）：“下马饮君酒，问君何所之。”

大意：从此乘船漂泊遥远的地方，远行江湖没有事先筹划合计。出发后转眼之间此处已成陈迹，以药物扶持，走到哪儿算哪儿！

此诗前二联写公安拂晓景色。但似乎也不仅是写景。好像是说：打更的梆子可以夜复一夜，报晓的明星也可以日复一日，难道百姓的恸哭也要永不停息吗？难道漂泊不定的生活也要年复一年吗？难道战乱没个尽头吗？杜甫对这种无休无止的战乱已厌烦之极。三联说自己又要乘舟出发了。这次出发是一次没有目标没有规划的江湖远行。下一站是什么地方？能遇到什么人？一家老小靠什么生活？全是未知数。这是真正的漂泊江湖。末联说公安这一段生活转眼又过去了。靠药物扶持，只要身体还撑得住，就走一步说一步，过一天说一天吧！日暮穷途，走投无路。（这是一首拗体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