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 李商隐七律《题道静院……今写真存焉》读记

李商隐七律《题道静院…今写真存焉》读记

（小河西）

题道静院，院在中条山，故王颜中丞所置，

虢州刺史舍官居此，今写真存焉

紫府丹成化鹤群，青松手植变龙文。

壶中别有仙家日，岭上犹多隐士云。

独坐遗芳成故事，褰帷旧貌似元君。

自怜筑室灵山下，徒望朝岚与夕曛。

此诗显然是写王颜的。先查下王颜史料：

1．《山西通志》：“王颜，临晋人。晋河东太守司空（王）卓之裔，唐慈州文城县令（王）景祚（zuò）之孙，彬州郴县丞（王）简真之仲子，登大历二年（767）进士，补太子校书，转河东猗氏尉，同州合阳县令，再转洛阳县令，移典杭州，入大理少卿，拜御史中丞，出虢州刺史。”《乾道临安志》：王颜于“贞元六年（790）为杭州刺史”。《永乐宫碑录》收有唐元和二年（807）郑云逵撰《唐故虢州刺史王府君（颜）神道碑》：“君（王颜）以贞元十八年二月十二日终…享年七十有五。”王颜生卒为728-802。灵宝现存《黄帝荆山铸鼎碑铭》为贞元十一年（795）九月，虢州刺史王颜撰写。（这三条史料说了王颜的生平。在795年前后王颜为虢州刺史。）

2．贞元十七年（801）十月，王颜撰写《追树十八代祖晋司空太原王公神道碑铭》。其中有：“右丞维叔，左相缙叔，俱伟文耀世。”《临晋县志》收有王颜于大历十三年（778）撰《慈州文城县王景祚并仲子彬州郴县丞墓碣序》：“从父缙起广德上台掌国十四年。”（这两条史料说明王颜和王维的关系。）

3．现存芮城县博物馆的《中条山靖院道堂铭》，为贞元十四年（798）王颜撰写。王颜在虢州刺史任上舍官后修建并居住在道静院。“创建道静院，自虢州弃官，栖息其中。”

李商隐在永乐期间，曾到道静院，写此诗为“写真存焉”。

首联：紫府丹成化鹤群，青松手植变龙文。

紫府：道教称仙人所居。又称上丹田等。《抱朴子-祛惑》（晋-葛洪）：“及至天上，先过紫府。”

丹成：九转丹成，指炼得九转金丹；喻经过长期不懈的艰苦努力而终于获得成功。《抱朴子-金丹》：“其一转至九转，迟速各有日数多少，以此知之耳。其转数少，其药力不足，故服之用日多得仙迟也；其转数多药力成，故服之用日少而提仙速也。”《喜张濆及第》（唐-赵嘏）：“九转丹成最上仙，青天暖日踏云轩。春风贺喜无言语，排比花枝满杏园。”

化鹤：典“仙人化鹤”。《搜神后记》：“丁令威，本辽东人，学道于灵虚山。后化鹤归辽，集城门华表柱。时有少年，举弓欲射之。鹤乃飞，徘徊空中而言曰：'有鸟有鸟丁令威，去家千年今始归。城郭如故人民非，何不学仙冢垒垒。’遂高上冲天。”

青松龙文：《春日与裴迪…》（唐-王维）：“闭户著书多岁月，种松皆老作龙鳞。”松皮作龙鳞，标志手种松树已老，说明时间之长。

大意：说王颜已练得九转金丹同丁令威一样化鹤成仙而去，其亲手种植的青松已老。（“群”不仅是押韵，有化鹤成仙不止一人的意思。李商隐来道静院是会昌三年至五年，居王颜去世已四十多年。）

颔联：壶中别有仙家日，岭上犹多隐士云。

壶中仙家：《后汉书-方术传下-费长房传》（南朝-范晔）：“费长房者，汝南人也。曾为市掾。市中有老翁卖药，悬一壶于肆头，及市罢，辄跳入壶中。”后与老翁“俱入壶中，唯见玉堂严丽，旨酒甘肴盈衍其中，共饮毕而出”。后因以“壶中天地”、“壶天”等称仙境或美景。《幽栖》（唐-元稹）：“壶中天地乾坤外，梦里身名旦暮间。”

岭上隐士云：陶弘景才华出众，梁武帝早年即与其相识，称帝之后屡次希望隐居华阳洞的陶弘景能够出仕，但陶不为所动。梁武帝萧衍曾下诏问他：“山中有何物，以至于不愿出山为官。”他就以诗回答梁武帝，同时表明自己的志向。《诏问山中…》（南北朝-陶弘景）：“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

大意：王颜过的是仙家的日子，中条山上仍然是白云飘飘，适合隐居。（这里壶中应指道静院。岭上应指中条山。李商隐是否也有点羡慕？）

颈联：独坐遗芳成故事，褰帷旧貌似元君。

独坐：《后汉书-宣秉传》：“宣秉字巨公，冯翊云阳人也。……建武元年，拜御史中丞。光武特诏御史中丞与司隶校尉、尚书令会同并专席而坐，故京师号曰'三独坐’”。后以“独坐”为御史中丞别名。

遗芳：前人留下的盛德美名。《抱朴子·正郭》(晋-葛洪)：“林宗存为一世之所式，没则遗芳永播。”

褰帷：《后汉书-贾琮传》：“琮为冀州刺史。旧典，传车骖（cān）驾，垂赤帷裳，迎于州界。及琮之部，升车言曰：'刺史当远视广听，纠察美恶，何有反垂帷裳以自掩塞乎？’乃命御者褰之。”后因以“褰帷”为官吏接近百姓，实施廉政之典。

元君：道教语。女子成仙者之美称。《云笈七签》：“南极王夫人，王母第四女也，名林，字容真，一号南极紫元夫人，或号南极元君。”如：斗姥元君（万星之母），金母元君（西王母）；碧霞元君（泰山娘娘）。

大意：看到了王颜的遗像，王颜的一生，包括其弃官创建道静院都已成为故事。其“旧貌”多像元君。（这里“独坐”指中丞，“褰帷”指刺史。说的都是王颜。）

尾联：自怜筑室灵山下，徒望朝岚与夕曛。

筑室：建筑屋舍。《绵》（先秦-诗经）：“曰止曰时，筑室于兹。”《斯干》（先秦-诗经）：“筑室百堵，西南其户。”《田家杂兴》（唐-储光羲）：“筑室既相邻，向田復同道。”

灵山：此处即指道静院所在的中条山。

朝岚：早晨山间的雾气。《贡院楼北新栽小松》（唐-白行简）：“夜影看仍薄，朝岚色渐浓。”

夕曛：落日的余辉。《晚出西射堂》（南朝宋-谢灵运)：“晓霜枫叶丹，夕曛岚气阴。”《晚望》(唐-戴叔伦)：“山气碧氤氲，深林带夕曛。”

大意：可怜自己也在道静院山下建了个房子，只能徒然地望着山间早上的雾气或夕阳的余晖。（尾联说到自己。）

此诗首联说王颜已成仙很久，其亲手所植的青松已是古松。颔联说王颜现在已是神仙日子，只是中条山上片片白云让人向往着成仙或隐居。颈联说到了王颜的遗芳和旧貌，也就是看到了王颜的遗像想到了王颜的故事。尾联说到自己在山下也建了房子，但只能徒望日升日落，蹉跎时间。这首诗其实落脚点在尾联。李商隐本已第二次到秘书省工作，此时正是李德裕执政的黄金时期，正是自己有可能在仕途上有所发展的机会，但却必须在家丁母忧三年（从会昌二年（842）十月算起二十五个月）。这三年对李商隐实在是太漫长了。来到这道静院，看到王颜的遗像，想到王颜的故事，不仅感慨万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