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五律《石镜》读记

（小河西）

石镜

蜀王将此镜，送死置空山。冥寞怜香骨，提携近玉颜。

众妃无复叹，千骑亦虚还。独有伤心石，埋轮月宇间。

此诗或作于上元元年（760）。时杜甫幽居浣花溪草堂。成都城北有武担山，相传为古蜀国末代国王王妃的墓冢，上有石镜。《华阳国志》卷3：“武都有一丈夫，化为女子，美而艳，盖山精也。蜀王纳为妃。不习水土，欲去。王必留之，乃为《东平之歌》以乐之。无几，物故。蜀王哀念之，乃遣五丁之武都担土为妃作冢，盖地数亩，高七丈，上有石镜，今成都北角武担是也。”

蜀王将此镜，送死置空山。冥寞怜香骨，提携近玉颜。

蜀王：传说中的古蜀国国王。

送死：送终。《盐铁论-散不足》（汉-桓宽）：“古者事生尽爱，送死尽哀。”《经秦皇墓》（唐-鲍溶）：“哀哉送死厚，乃为弃身具。”

冥寞：死亡；死者；阴间。《冬夜》（唐-韦应物）：“帏帐徒自设，冥寞岂复来。”《北邙篇》（唐-刘希夷）：“与君携手三山顶，如何冥寞九泉台。”《苏小小墓》（唐-权德舆）：“寂寥红粉尽，冥寞黄泉深。”

香骨：美女尸骨。《官街鼓》（唐-李贺）：“汉城黄柳映新帘，柏陵飞燕埋香骨。”《…曲水闲话戏作》（唐-李商隐）：“莫惊五胜埋香骨，地下伤春亦白头。”《马嵬坡》（唐-罗隐）：“佛屋前头野草春，贵妃香骨此为尘。从来绝色知难得，不破中原未是人。”

玉颜：美丽的容貌。《神女赋》（宋玉）：“貌丰盈以庄姝兮，苞温润之玉颜。”《长信秋词》(唐-王昌龄)：“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

大意：蜀王为王妃送终，将此镜置于空山。因爱怜阴间的香骨，又将之置于王妃玉颜旁边。

众妃无复叹，千骑亦虚还。独有伤心石，埋轮月宇间。

众妃：蜀王为王妃送葬时带的妃子。

埋轮：埋车轮于地（以示坚守）；喻停留。《孙子-九地》：“是故方马埋轮，未足恃也。”曹操注：“方，缚马也；埋轮，示不动也。”《七夕》（唐-唐彦谦）：“露白风清夜向晨，小星垂佩月埋轮。”

月宇：月光；天宇。《咏双阙》（隋-江总）：“象阙连驰道，月宇照方疏。”《宴安乐公主宅》（唐-宋之问）：“宾至星槎落，仙来月宇空。”

大意：送葬的众妃不再哀叹，跟随的人马也徒然而还。只有这伤心的石镜，坚守在天宇之间。

本诗前二联写石镜由来。宠妃死了，蜀王为其送葬。因蜀王“怜香骨”，所以将一轮石镜置于空山中王妃墓旁。后二联写感想。杜甫看到石镜，想象着当时的送葬。送葬的众多妃子早已“不复叹”。送葬的“千骑”也都“虚还”。独留石镜，在天宇间坚守。对蜀王言，这石镜或许表达的是失去爱妃的“伤心”。但杜甫此诗啥意思？隐隐约约似有两层意思：一、妃子或臣子，无论如何得宠，结果都是“众妃不复叹，千骑亦虚还”，都会淹没在历史长河中。二、独有石镜长留月宇间。石镜前，奸臣或忠臣，昏君或明君，都会显出原形。（唐末黄巢曾在另一石镜处题诗:“石镜挂山腰，照出人和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