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里,贾母急赤白脸发火的次数并不多。
一次是宝玉被害的要死了,家人来回棺材做好了,贾母发脾气说要把做棺材的人打死。
一次是宝玉被贾政毒打,贾母赌气:我要带着孙子回南京去。
还有一次,就是鸳鸯来哭诉,贾赦让邢夫人、她自己亲嫂子亲哥,和她说了多少不堪的话。
注意当时的情境,鸳鸯五次三番拒绝以后,贾赦直接威胁:嫌弃我老是吗?你想清楚,逃得出我手掌心吗?
对传话的鸳鸯哥哥也一样威胁:你们如果说到位了,就不找你们麻烦,如果你们没有尽心劝好、仔细。
这样一个老恶棍、老流氓,能从吗?
不能。
所以鸳鸯要把事情闹大,表面上答应了嫂子来回贾母。
一看见呜呜泱泱一群人都在,鸳鸯心头一喜。
跪着说了一通以后,贾母气的浑身乱战。
指着王夫人就骂:你们表面孝敬、背地里哄我,什么好的都要,就这么一个毛丫头,看见我对她好了也气不过要来算计!
这一番话,骂的看似糊涂,实则道出了贾母真正的心病。
探春一语点破:大伯子要房里人,哪有小婶子知道的?就算知道,也只能推说不知道。
果然,这一句话之后,贾母立马消气,一秒温和,绕着弯子向王夫人表达歉意。
这么简单的道理,精明如贾母为什么偏偏就糊涂了呢?因为急怒攻心。
判断一个人的愤怒程度,可以参考ta的非理性程度、反常程度。
在那个瞬间,贾母这两项指标都爆表了。
这种怒意,如果是心疼鸳鸯,那么贾母生气的点应该是,好端端的一个丫头,你们为什么要坑她,你们要把她害成什么样?
落点在鸳鸯本人。
而贾母说的是,你们因为看见我对她好,所以想把她弄走、好摆弄我。
落点在“我”,在贾母本人。
她从头到尾,愤怒的重点,并不是混蛋儿子想凌辱丫鬟,而是你们要拆我的城墙、带走我的人、试图加害我。
核心不在鸳鸯,而在老太太的戒心,对于被蒙在鼓里算计的防备。
那是她的心病,一点就炸。
只要不是这个问题,别的都好说,贾母又瞬间恢复了慈祥老太太正常模式。
混蛋儿子贾赦的荒唐、恶毒,贾母事后对邢夫人说的时候,和骂贾琏偷腥差不多,完全没有“气到发抖”这么失控。
于是问题来了,被儿媳妇算计,为什么成了她的心病?
贾母的两个儿子是什么货色,她自己心里有数。
一个只会和小老婆们喝酒,又坏又没本事,想抢个丫头都抢不到。
一个是榆木脑袋的书呆子,女儿回来省亲、泪如雨下说家常,他还在面无表情说套话。
好在,大儿子虽然混,但大儿媳邢夫人,一没厉害心机,二没厉害家世,三没厉害帮手。人人都知道邢夫人牛心左性不听劝,家世一般、能力远比不上凤姐儿,翻不出什么大水花。
二儿媳妇就不一样了,王夫人的心计、能力、家世,下手狠毒(比如对晴雯、金钏儿),不是贾政能够拿捏得住的。
更何况贾政常年在外做官,家内事物他原本就不大管不大懂。
所以明明是贾赦那边的幺蛾子,是邢夫人亲自执行的方案,贾母炸毛的点,却是指着王夫人骂:你们都在骗我,想弄走了鸳鸯好摆弄我!
婆媳一场相处大半辈子,连一毛钱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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