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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十二朵宫花一模一样,为何送人后有了三六九等的区别?

《红楼梦》里发生过许多大大小小的事情。既有贾元春省亲的喜事,也有秦可卿出殡的“白事”,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丑事,但更多的则是发生在日常的琐事。在这些琐事里,每个人因为角色不同、性格各异,身份有别,应对处置时表现亦不相同。

薛姨妈派周瑞家的送宫花,本来是一件简单的小事,却阴差阳错的引发了一连串的事情。在这些事情中,个人的品性得以彰显,许多不易看破的人情世故也夹杂在其中,一一弥漫开来。

一、周瑞媳妇的生活智慧,在送宫花的过程中发挥的淋漓尽致

周瑞一家作为王夫人的陪房,在荣国府中还是有一定地位的。周瑞管着庄子上春秋两季的租子,周瑞家的则专门管管主子小姐们出门的事情,夫妻两人在仆人当中,做的都是上等的“活”。因为身份特殊,周瑞的媳妇——周瑞家的在做好本职事情之余,也做一些其它的事情。

《红楼梦》第七回,周瑞家的送走了刘姥姥,到薛姨妈居住的梨香院向王夫人回复情况,离开之时,薛姨妈让她帮忙送花。原文如下:

薛姨妈道:“这是宫里头的新鲜样法,拿纱堆的花儿十二支。昨儿我想起来,白放着可惜了儿的,何不给他们姊妹们戴去。昨儿要送去,。你今儿来的巧,就带了去罢。你家的三位姑娘,每人一对,剩下的六枝,送林姑娘两枝,那四枝给了凤哥罢。”

薛姨妈支派她送花时说的很清楚,十二朵宫花,先给“三春”,再送林黛玉,最后剩下的给王熙凤。薛姨妈这种送法是深思熟虑的。“三春”是未出阁的小姐,身份尊贵,薛姨妈客居贾府,先送主家小姐,于礼于情都对;林黛玉虽然也同薛姨妈一样是寄居之人,但她是贾母最疼爱的外孙女,又贵为林如海之女,第二波送给她也是情理之中。把最后四朵送给王熙凤,一是因为王熙凤是出嫁的女儿,尊贵程度自然不及未出嫁的小姐;二是因为王熙凤是薛姨妈的内侄女,属于自家人,送礼最后送给自家人,是人之常情;三是送的宫花数量多,比别人的多两朵。所以薛姨妈的这种安排非常合理。

但是周瑞家的在送宫花时,却将送花的顺序进行了调整,按照先“三春”,次凤姐,后黛玉的顺序进行。她为何要这样做?表面上看是顺路。

从荣国府房屋建筑情况看,薛姨妈居住的梨香院和王夫人居住的房屋相邻;贾母因为疼爱林黛玉和贾宝玉,留他们在身边,所以让“三春”搬到王夫人旁边的抱厦内居住,所以“三春”起居之地与王夫人为邻;王熙凤居住之所,处于王夫人和贾母房间之中。所以,周瑞家的顺路送宫花的。

但事实上,表面上的地理位置,反映的是内心的想法。在周瑞家的看来,“三春”和王熙凤都比林黛玉要尊贵。薛姨妈作为王夫人的亲姊妹,说的其实是场面话,自己要能听话听音。所以,周瑞家的选择这样做,是为了讨好自己的主子——王夫人。王夫人不喜欢林黛玉,她自然也就跟着怠慢黛玉,虽然林黛玉责骂也在所不惜。因为在她的人生算法里,作为依附主子而生的人,必须以主子满意为第一原则,只要王夫人认可,林黛玉也好,站在林黛玉身后的贾母也好,她都敢去得罪。

周瑞家的这样做,完整地体现出她的生活智慧。一是以她的身份,必须时时刻刻不忘自己的主人是谁,做事时,要努力做到让主人满意;二是巧妙地借助地理位置,以顺路之名,改变了送宫花的顺序,客观上让人找不到自己的错误;三是得罪了林黛玉,但讨好了王熙凤,这绝对是聪明之举。在送宫花过程中,她的女儿急三火四找她帮助女婿冷子兴处理官司之事,她晚上找王熙凤一说,便轻易将此事化解,这其实就是她讨好王熙凤的最好注解。

二、“三春”的生命状态,在宫花面前清晰可见

周瑞家的送宫花,送给“三春”时,表面上波澜不惊,三人的生命状态却真实而清晰的表露了出来。

一是三人对送来的宫花都不太在意彰显出贾家的富贵。贾家做为四大家族之一,所用之物虽然比不上皇宫,但是所用之物也是很奢侈的。贾宝玉房间里摆设的西洋镜,穿的雀金裘氅衣,喝的糖蒸酥酪;王熙凤屋里使用的自鸣钟,分送给众人的暹罗进贡茶;还有贾母过寿时贺礼中的玻璃屏风,以及晴雯使用的过西洋鼻烟壶,西洋膏子药,这些都表明,贾府里的人,无论是用的还是吃的穿的,有很多“奢侈品”,所以薛姨妈送来的宫花样式再新颖,对于三人来说,都不稀罕之物,所以三人显得不太在意。

二是贾迎春和贾探春一模一样的道谢中内有不同。贾迎春比贾探春年龄要大,作为姐姐,两人在一起时,遇有事情,先有表现的应该是贾迎春,贾探春有想法,也应该是在她之后,才能表达个人意愿。为何这么说?《红楼梦》第二十回,正月里,贾环到薛宝钗房里玩,因输了钱被丫环莺儿骂哭了。薛宝钗安慰他时,贾宝玉走来,见了这般形况,问是怎么了。贾环吓得不敢出声。薛宝钗知道这是他家规矩,凡作兄弟的,都怕哥哥。脂砚斋在此批注:大族规矩原是如此,一丝儿不错。在封建纲常伦理的教化下,长幼顺序的排列是一件重要而又严肃的事情,大的管小的,小的敬大的,是礼仪更是规矩。周瑞家的送来宫花时,贾迎春和贾探春住了棋,做的是同样的动作:欠身道谢,命丫环们收了。在这个小小的动作里,其实暗藏着“二木头”贾迎春的懦弱,“玫瑰花”贾探春的锋芒。虽然此事很小,但是与后来贾迎春在家受奶妈的欺负,出嫁后被丈夫打死等情节都是一脉相承的。同样,贾探春此次的表现,也与日后参与荣国府管家,远嫁海外当王妃的结局是一致的。

三是贾惜春的玩笑话,透露出她与众不同的品性。周瑞家的送宫花给贾惜春时,她正同水月庵尼姑智能儿在顽笑,知道周瑞家的来送宫花,贾惜春笑道:“我这里正和智能儿说,我明儿也剃了头同他作姑子去呢,可巧又送了花儿来,若剃了头,可把这花儿戴在那里呢?”贾惜春是贾珍的妹妹,因为贾母喜欢的缘故,所以搬在荣国府里居住。但是因为家庭原因和性格使然,贾惜春成为一个性格孤僻冷漠,一心想出家的人。她结交的是尼姑,感兴趣的是出家修行,所以对周瑞家的送来的宫花,虽没有明确说出讨厌,却句句透着不喜欢。从她的判词看,贾府没落后,她剃发为尼,过上了缁衣乞食的生活。

三、王熙凤的善解人意,在送出的两朵宫花的举动中令人叹服

王熙凤精明无比,是一个有一万个心眼子的人。这样的人,自然善解人意。周瑞家的将四朵宫花送给她后,她让平儿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让平儿派彩明给秦可卿送去两朵宫花。王熙凤为何这样做?因为秦可卿的身份特殊。《红楼梦》第七回开篇,就有这样一首回前诗:

 “十二花容色最新,不知谁是惜花人?相逢若问名何氏?家住江南本姓秦”。

这里暗示了惜花人是秦可卿。秦可卿表面上秦业从养生堂抱养出来孤女,但也有可能是皇家之女,因为不得已的原因,辗转嫁入宁国府。她房间内的摆设对她的这一身份进行了暗示。

《红楼梦》第五回,贾宝玉在秦可卿的卧室里,看到了墙上挂着《海棠春睡图》;案上摆着武则天用过的宝镜,赵飞燕舞过的金盘,安禄山掷过的木瓜;屋里设的是寿昌公主于含章殿下卧的榻,悬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联珠帐。

这些物品处处透露秦可卿皇宫里出来的人。宫花本是皇宫内新制的,只有皇宫之人才喜欢。薛姨妈送宫花,其实想送给秦可卿,只不过是借假王熙凤之手而已。

当然,这种推测也可能是不对的。但就算秦可卿的身份不可疑,那么王熙凤此举也是善解人意之举。为何这么说?因为薛姨妈送宫花,有可能不知道宁国府里秦可卿的重要性。要知道,在贾母眼里,秦可卿可是重孙媳妇中的第一得意之人。薛姨妈想不到的人,王熙凤帮助她想到,并且把心意送到,这绝对是善解人意。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王熙凤送宫花给秦可卿,就是自己的想法。她为何这样做?因为她和秦可卿关系特别好。秦可卿长得风流袅娜,是个爱美之人,将漂亮的花送给爱美的女人,这绝对是“红粉送佳人”之举。

所以,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王熙凤拿到宫花后派人给秦可卿送去,都是善解人意之举。

第二件事,交待周瑞家的回去道谢。这虽然是表面文章,但是王熙凤作为管家之人,如果不这样交待,周瑞家的向薛姨妈回复情况时,会无言以对。有了这样的交待,既可以让周瑞家的好交差,也暗中对周瑞家的办差之事进行了肯定。这是主人对下人的一种“善解人意”。

四、林黛玉的尊严,在两朵宫花面前展现的一览无余

周瑞家的将最后剩下的两朵宫花送给林黛玉时,贾宝玉好奇,先接在手里,林黛玉打听送宫花的情况后,说出了这样的话:

“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

林黛玉为何说出这样的话?其实不是使小性子,而是为了维护自己的自尊,家族的尊严。

林黛玉为何说“我就知道”呢?这句话的潜台词是,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不止一次。林黛玉入贾府后,深受贾母的喜欢,但王夫人却不喜欢,尤其是薛宝钗到了之后,大家都认为林黛玉比不上薛宝钗。在这种情况下,贾府里的人,大多如周瑞家的一样,看客下菜碟,送东西时往往把别人挑剩的,才最后给她拿来。虽然林黛玉年纪不大,长住贾家,但是作为一个客人,不应该受到如此怠慢。

另外,更为主要的是,她背后还有一个袭过列侯的林家,一个身居要职的林如海。林家祖上世袭为侯,不仅是钟鼎之家,还是书香之族。林如海是探花出身,又是堂堂的巡盐御史,纵横对比,社会地位都高于贾家,高于薛家。如果不是因为这样,薛姨妈恐怕也不会将宫花送给林黛玉,而且顺序排在王熙凤之前。

在这种情况下,林黛玉对周瑞家的送宫花提出异议,发泄内心的不满,不仅是再正常不过,而且是必须做的应有之举。因为她不仅要维护自己个人的尊严,还要维护林家一族的尊严。

薛姨妈让周瑞家的送出的十二朵宫花,装在同一个盒子里,最终到了不同身份之人的手中。如果宫花有命运,那么它们的命运是截然不同的,有的受到了待见和珍藏,有的遭到了鄙视和遗弃。周瑞家的一路走来,每到一处,遭遇的情形大不一样。在不一样的情形里,不仅显露出她自己的生活状态,更深刻地呈现出“三春”的姿态,王熙凤的精明和林黛玉的个性。他们的这些表现,无论是有意还是无心,都是一道独特的风景,让人们知道了他们的与众不同,看到了他们生活的真实模样。

一家之言,仅供闲看【文/小涵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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