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东君》读札
吴营洲
《楚辞·东君》是首楚人祭祀太阳神的颂歌。
通常人们将此诗分作四段(也有分三段,或不分段的),而在我看来,此诗的最后两句,似应单另出来,独立成段。(因此我认为,此诗宜分为五段。)
有学者称:“《东君》通篇用太阳神的语气和口吻来写,篇中'吾’'余’等代词的使用,都是东君自称,当由巫师饰神自述。”(吕晴飞:《屈原诗歌评赏》)
这话是有一定道理的。
的确,此诗的前四句,有“吾”“余”二字,当是“巫师饰神自述”。这四句当是可以独立成段的。而此诗的最后两句,也有个“余”字,且与它前面的诗句语气不同,也当具“巫师饰神自述”性质,似乎也该是独立成段的。
据我所知,又有学者称:“《东君》通篇是以迎神者的语气,叙写日神东升与降落的过程。”(郝志达:《楚辞今注今译》)
我个人感觉,此说貌似不确。
因为祭祀太阳神,其实是一种大型的歌舞活动,其中想必有独唱、合唱——即有领唱、随唱——因此通篇下来,恐不会是同一个人的语气!
以常情看来,在祭祀太阳神时,参加的人一定很多——我们虽为今人,倒也不难揣测出当时的热烈场面!
面对众多的前来祭祀的人,那个扮成太阳神的巫师,想必是站在高高的山坡上,或站在宽阔的殿堂里,以太阳神的口吻高声唱道:“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抚余马兮安驱,夜皎皎兮既明。”(我是东方即将升起的太阳,我从神木扶桑上放射光芒。我策马扬鞭徐徐前行,夜色将渐渐退去天地将出现曙光。)
这位扮演太阳神的巫师,我想,很可能就是屈原。——纵然此巫师此前不是屈原,那此时也一定是。因为此时的祭祀用语,则是出自屈原之手的,或是屈原拟就或改定的。
祭祀太阳神这一活动,在楚地当是很古老的。早在屈原出生前就已有了。这一点当是毋庸置疑的。但后来在屈原看来,那些祭辞,或粗俗鄙陋,或诘屈聱牙,或啥啥啥啥,总之不甚合他的心,于是便忍不住便给改了。
现在流传下来的楚辞(楚辞早已是屈辞的一种代称了),皆是屈原在民歌民谣的基础上修改润色而成的。
另据台湾学者欧丽娟称,她早就怀疑屈原本人就是一个巫师。因为在当时,唯有巫师才能读到诸多的图书典籍,才会有如此的学问、学识。(欧丽娟还认为,屈原的巫师身份,应是家传。)
而接下来的六句,便是祭祀者们在巫师的带领下,齐声赞美太阳神的:“驾龙輈兮乘雷,载云旗兮委蛇。长太息兮将上,心低徊兮顾怀。羌声色兮娱人,观者儋兮忘归。”(你驾的龙车啊,轰轰隆隆,宛若雷声。你车上插满了云旗啊,猎猎舞动。可你家里也有妻儿老小啊,你长声叹息着不忍远去,便不由得心里低徊啊频频回顾。可是你冉冉升起的景色啊,好迷人,令祭祀者一个个怡然陶醉,忘了归途。)
这委实是对太阳神的礼赞!而且这个太阳神很有人情味!
平心而论,这几句话,不可能是太阳神的自语。即便是太阳神的扮演者也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否则,这太阳神也就太过自夸了!
此后的八句,便是隆重热烈的迎神场面:“縆瑟兮交鼓,萧钟兮瑶簴。鸣篪兮吹竽,思灵保兮贤姱。翾飞兮翠曾,展诗兮会舞。应律兮合节,灵之来兮敝日。”(你看,为了祭祀你,已是鼓瑟齐鸣,编钟猛敲,连钟架都已经晃动了。还有那些漂亮的巫女,翩翩起舞宛若鸟儿飞翔……而你则在众神灵的簇拥下,升上天空。那些神灵可真多啊,以致遮天蔽日啊。)
而在描述了这一隆重热烈的迎神场面之后,祭祀者们便再次高声颂扬起了太阳神:“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操余弧兮反沦降,援北斗兮酌桂浆。”(你身着青云缝制的上衣,白霓织就的下装,你高举长箭啊,射杀西北那凶恶的天狼。你大功告成,便手操弓矢向西方渐渐沉降啊,还不忘执起北斗七星,来斟桂酒琼浆。)
诗的最后,便又是太阳神的扮演者,复以太阳神的口吻唱道:“撰余辔兮高驰翔,杳冥冥兮以东行。”(我抓紧马缰啊,驱车在高天奔行,我在茫茫夜色中,返回东方,以便第二天再度升起。)
至此,整个祭祀活动便告结束。
此时,我且将《东君》原诗,及我的戏翻,粘贴如下:
《东君》原诗 我的戏翻
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 旭日将出啊在东方,照我槛干啊在扶桑。
抚余马兮安驱,夜皎皎兮既明。 轻抚我马啊缓缓行,夜色渐退啊天即亮。
驾龙輈兮乘雷,载云旗兮委蛇。 你驾龙车啊声若雷,满车云旗啊迎风扬。
长太息兮将上,心低徊兮顾怀。 你长叹息啊将前行,你心低徊啊频回望。
羌声色兮娱人,观者儋兮忘归。 日出的景色啊好迷人,观者怡然啊忘归乡。
縆瑟兮交鼓,萧钟兮瑶簴。 琴瑟急奏啊并擂鼓,编钟猛敲啊座架晃。
鸣篪兮吹竽,思灵保兮贤姱。 鸣响笙啊吹起竽,看那巫女啊贤且靓。
翾飞兮翠曾,展诗兮会舞。 翩翩欲飞啊似翠鸟,歌诵诗章啊舞欢畅。
应律兮合节,灵之来兮敝日。 歌应律啊舞合拍,神灵齐来啊霞万丈。
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 你着青云啊衣霓裳,你举长矢啊射天狼。
操余弧兮反沦降,援北斗兮酌桂浆。 你操弧矢啊向西降,你执北斗啊酌桂浆。
撰余辔兮高驰翔,杳冥冥兮以东行。 我紧攥马缰啊腾空翔,趁着夜色啊回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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