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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叹息 穿越百年 金圣叹之死
清顺治十八年,也就是公元1661年七月十三,立秋。
位于江南的江宁府,虽然秋意初萌,但暑热仍然难当。
这一天,对江宁的百姓来说,立秋还有个特别的意义。秋属金,又有刑杀的萧飒之气。所以每逢立秋前后,照例是朝廷秋决犯人的时候。而今年的大刑据说更有看头,一次就斩杀一百二十多名犯人,而更让人非议的是,这些人大多数属于读书的秀才。对一个刚刚建立政权不到二十年的朝廷来说,杀这么多读书人,谁都知道意味着什么。
还没有到正晌午,金陵古城的三山街已经是人山人海了,街两边站满了看热闹的人,也有小商小贩,把这次人潮当成了商机。但是,最焦急的莫过于犯人的家属了,他们携儿带女,老早的从苏州、镇江等地赶来,哭啼满面,往人前挤,希望能最后看一眼自己的亲人。
这次受刑的主要案犯,大都是苏州镇江等地士子。其中一个引人注目的案情据说源于一个叫“哭庙”的案件。具体犯罪细节,我们等下会有介绍。行刑的具体过程,我们还是来看与“哭庙案”多位死难人士交好的苏州人顾公燮在《丹午笔记•哭庙异闻》中记载:
“辰刻于狱中取出,罪人反接,背插招旗,口中塞栗木。挟而趋走如飞。亲人观者稍近,即披甲(士兵)枪柄刀背乱打。俄而炮声一震,百二十人之头皆落。披甲奔驰,群官骇散。法场上惟有血腥触鼻,身首异处而已。”
就像秋天的叶落纷纷一样,人头咕隆隆落地,血腥满地。之所以要追述这么一段恐怖的杀人刑场,主要是因为一个一直被后人不断念起名字的人也是受难者之一,他就是金圣叹。
如何评价金圣叹,今人倒有些困惑,著名文学评论家,学者?但在当时,他还真是一个问题人物,身前身后,毁誉参半。但基本上认定是个放达不羁,藐世抨时的怪杰狂士,清人笔记中关于他的记载不少,说他 “颖敏绝世,才气超群”,又“性滑稽,喜诙谐”。金死后,与他同时代的文人广东曲江人廖燕专程到苏州来寻访金圣叹的故居,也没有找到,他在搜寻了不少金的逸事后专门给他写了一篇传记,对金圣叹的评价是“倜傥高奇,俯视一切”。
关于金圣叹到死不改自负高才的狂生本色的传说很多,有个通行的版本是,到了刑场,还有闲心和儿子作对联,出了上句:“莲(怜)子心中苦”。儿子痛泣不能应对,金圣叹则叹气说,你平时反应敏捷,今天怎么了。下句不就是:“梨(离)儿腹内酸”嘛。实际上,根据上文记载,犯人口中被塞了木塞子防止喊叫,亲人又被当兵的赶打远离,哪里有父子风雅作对的可能?
看来,金圣叹的悲剧,是因为他早生了三百年,放到现在,这种追求个性自由和人格独立的风骨,很符合时下的价值观的。超越时代,必然从肉体到精神都会带来痛楚。
这次秋决的案犯并不都是哭庙案的,除了金圣叹在内十八名书生外,还有无为教案、镇江附逆等其它要案的大批人犯。家属认尸收尸,现场一片狼藉。要在尸身零乱、人头乱滚的刑场辨认出自己亲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唯一的办法就是向刽子手行贿。对金圣叹的家人来说,收尸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随后家产藉没,妻子充军流放。残酷的是,当天下午金圣叹的妻子、儿子和两个女儿即被押解上路。据记载,当时的情形是“哀号痛哭,声闻数里,行道之人无不寒心,泣下数行,而唾骂抚之惨刻者……驱出阊关,远涉宁古塔。”
宁古塔在冰天雪地的东北(今黑龙江宁安县)。大约一直生活到二十年后,金家才在朋友的奔走与帮助下,侥幸回到苏州。
 
寻访一个被当时政府镇压了的案犯的住处遗迹是非常困难的,与其同朝的廖燕都无功而返。关于金圣叹的住址有两个说法:一说是家住在憩桥巷,即今天乐桥南堍,东起人民路,西到三山街。另外一处就是在苏州图书馆旁的石家湾,西起人民路,东张思良巷。据说金圣叹最后的居所就在此巷的西口北侧。比较而言,前者更像金得出生地,后者才是金圣叹的真正居所。
金圣叹长得什么样子呢?民国初年出版的《金圣叹陈眉公才子尺牍》上有一幅画像,个子并不高,又矮又胖,仰面朝天,一脸的狂放与不屑,双手笼袖,垂在腹前,与我们想象的传统上清高的苏州文士大相径庭。
据记载,金圣叹生于明万历三十六年,名采,字若采,明亡后才改名人瑞,字圣叹。也有一说他本姓张,名喟。其实这是误传,说他考试被革黜功名后改“张姓”、“名喟”,有学者考证“诸说皆为讹传。
金圣叹小时家境不错,薄有家财佣仆,应属有产阶层。在他十余岁的时候,不知何故,或许因父母早逝,家道衰落,这对金圣叹的一生都有着极大的影响。
“圣叹”的出典,不是传说中他出生时,从家附近的文庙中传来一声叹息,而是他自己讲得很清楚,为《论语》的“侍坐”一则(即上文“与点”)。孔子命弟子们“各言其志”,曾点乃称:“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于是,“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金圣叹在给一个朋友的生日诗里说:“曾点行春春服好,陶潜饮酒酒人亲。”以行春之曾点与饮酒之陶潜共比,诗眼正在率性疏狂上。
一个人的天性自小就能看出来。因为家庭的原因,金圣叹入乡塾读书并不早,直到十岁才有机会接触四书五经。但是天性聪颖的他却对大家都读的书产生了厌倦和怀疑。他自己说,每多读一次就愈觉枯燥无味,私下里还经常和同学讲读这些根本没有什么用处,看到一些秀才日夜诵读且其意乐甚的行为更感到迷惑不解。
如果,金圣叹和众多书生一样读死书,死读书,那中国文学批评史上就会少一个怪杰,而科举场上多了一个平庸的文士。
因为身体不好,经常有病,所以金圣叹在十一岁时就陆续停学在家,并按照自己的意愿自由读书。接触到了佛经《法华经》,之后又有机会看到了《史记》与《离骚》。据他自己讲,《离骚》生字太多,很多地方还不能理解,只是记得一两句,吟唱而已。但是当他读到《水浒传》后,仿佛有缘,完全着了迷,以至到了“无晨无夜不在怀抱”的地步。 为此,他被私塾老师徐叔良称作“真是世间读书种子”。
除了水浒传,金圣叹还喜欢读西厢记,也到了如痴如醉的地步。经常一卧三四日,不茶不饭地回想着书中的人事情节。
如果,照这样发展下去,金圣叹也就是一个爱读闲书的文人罢了,可是因为他复杂、矛盾、狂放、怪诞的性格,使他走了一条与其他文士完全不同的人生之路。
作者:江南有紫衣 回复日期:2010-07-01 08:20:27 回复
据记载,金圣叹16岁时就考取苏州府长洲县的“博士弟子员”(俗称秀才的一种),可是到了年末岁考,却因文章怪诞被黜革;因此,金圣叹刻了两枚闲章,一是"五经博士",因为他中过博士科的秀才;二是"六等秀才",因为他岁试时作文搞怪,学官一怒之下定为六等,革了他的功名。第二年,他又换了金人瑞的名字跑到同府的吴县去应生员试,结果倒考取第一名。
因为秀才每年都要考试,金圣叹常喜欢在试卷上来几句俚词小诗,戏弄学官 。学官很讨厌他,常要想办法羞辱他。一次,学官出了个暗骂他的题目命其作文,题目是:《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没有想到,金圣叹交上来的答卷写道:"禽兽不可以教谕,就算教谕了也还是禽兽;禽兽不可以训导,即使训导了依然是禽兽。"教谕训导都是学官的官名,想讨便宜却被学员骂了,学官们很生气,于是他屡被除名,又屡再考取,学官也无可奈何。
我们今天对金圣叹所称道的,无外乎他博览群籍,评点古书甚多。因为他的推崇,《庄子》、《离骚》、 《史记》、 《杜诗》、《水浒》、《西厢》被并称为天下“六才子书”, 这是金氏风格的一次商业包装策划,虽然明清以来,训诂和评点成为不少学者的一条成名捷径,不是著家而是选家。金圣叹准备把这六本书按照自己的理解逐一批注,但可惜,仅仅完成后二种, 《水浒》、《西厢》,《杜诗解》未成而罹难获斩。部分作品收入今传之《唱经堂才子书汇稿》中。
金圣叹并不是个老实的读书人,按照名士钱谦益的说法,金的学问是“月仙附体”。因为金圣叹讲学是设坛批乩,借神怪之名,发表自己惊世骇俗之论。在当时的读书人看来,确实离经叛道。当时社会盛行讲学的风气,金圣叹有点像当今某主流媒体开办的百家讲坛,一经开讲,备受欢迎。时人描述他“升座开讲,发声宏亮,顾盼伟然”,他不仅旁征博引,经史子集、官稗野史也信手拈来,纵横捭阖于儒道释经典,“议论皆前人所未发”,座下僧俗听众为之“顶礼膜拜,叹未曾有”。这又有点像某些邪教传播者了,你想怎么会为当政者所容。而他点评的《水浒传》、《西厢记》等作品,更是极为畅销,“顾一时学者,爱读金圣叹书,几于家置一编。”(清王应奎《柳南随笔》),人有名,书畅销,那是何等风光。
作者:江南有紫衣 回复日期:2010-07-20 09:2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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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
每每走在人民路口的石家湾,我都会想起金圣叹。但他的主要成就是什么呢?仅仅是在于文学批评吗?也非尽然,他的评点,往往是借助被品论的平台和载体,抒发自己的胸臆,典型的“六经注我”。时有借题发挥,议论政事,表达自己的社会观感和人生况味。评水浒,他开篇从施耐庵的写作文法技巧写起,但是说的确是小人物诸如草民的烦恼。晚明时期,人欲横流,说到牢房的黑银流转,金圣叹感慨:“小人何代无之?”他说,“《水浒传》写一百八个人性格,真是一百八样”。 水浒中,他最最讨厌的人就是宋江,他说:
“一百零七人行径心地,然曾未有如宋江之权诈不定者也。其结识天下好汉也,初无青天之旷荡、明月之皎洁、春雨之太和、夏霆之径直,惟一银子而已。”“宋江何如人也?”“狭人也”。又问,“歹人也”。再问,“假人也”。仍问,“俗人也”。
作为草民代表,他当然同情民生疾苦,痛恨鱼肉百姓的官吏和行同盗贼的官军, “一高俅”之下还有“百高廉”, “千殷直阁”及其狐群狗党, 已经触及到一个社会阶层,108人“不得已而尽入于水泊”,社会病源是“乱自上作”。
他宣扬“忠恕”、“孝悌”之类儒家道德规范;也揭露礼教对人性的摧残,赞美崔莺莺、张生的叛逆行为,讥讽冬烘秀才目《西厢》为淫书,而推《西厢》为“天地妙文”。
评点也就评点吧,金圣叹干脆拿起了大剪刀,按照自己的意愿,对原作加以修改,除个别词句外,还作了全局性的删削。他判定《水浒传》 后五十回系罗贯中“横添狗尾”,因此尽行砍去,自称得了一个孤本“贯华堂古本”,上面没有续作,又在书前伪造了施耐庵序,于是有了今传的70回本。又断言《西厢记》第五本不是出自王实甫之手,属于“恶札”,因此删除而以《惊梦》收尾。
我们能想象这样的情景,孤灯深夜,桌前一壶老酒,金圣叹一边砚前舐笔,一边独酌,时而墨笔横划,把自己不喜欢的文句尽兴删剪,时而露出别人难以琢磨的诡笑……
实际上,金圣叹的思想中又是充满着矛盾的,这种矛盾,缠杂不清。作为遗民,金圣叹与主流价值观相左,游戏文字,绝意仕途,然而,他的内心又是十分痛苦的。“今冬无米又无菜,何不作官食肉糜。邻舍纷纷受甲去,独自饿死欲底为?”(金圣叹《甲申秋兴之二》)文士再清高,还要柴米油言,首阳山上,也要有蕨菜才行。最后,金圣叹还是放弃了“作官食肉糜”的机会,与肉食者分席断襟,“除朋从谈笑外,惟兀坐贯华堂,读书著述为务”(廖燕《金圣叹先生传》)。
但是,有一次,当他从北京回来的朋友处得知,当朝顺治皇帝很赏识他批的“才子书”,称赞他是“古文高手”时,居然“感而泣下”,北向叩首而赋诗:“千里归来尘未洗,一天欢喜泪无端”,“半生科目沉山外,今日长安指日边”(金圣叹《春感八首》)。士为知己者死,知识分子最大的成就,仍然是服务庙堂,所谓达则兼济天下,天下者,总要有个平台啊。不才名主弃,多病故人疏。作为传统文人,金圣叹也摆脱不了他的局限性,从诗作中可见,他仍然幻想与当政者文心相通。
清高和气节,感激与赏遇,对他来说,集中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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