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 怡
编者按
新年伊始，大年初五，拙政园里。苏州正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文震亨眼中的“涩浪”阶石早被淋得油光发亮，晃动着的各色雨伞点缀着园子里葱葱郁郁的绿，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还时不时地传进园子里来，留听阁外驻足畅想残荷雨声的意境……逢年过节，园林人都要去园子里值班，看游人们有秩序地进出园林、对漂亮的厅堂摆花啧啧称赞、与假山石合影留念、在池塘边驻足观望，总有一些莫名的感动。园林外的人们，只看到了这些优美的画面，殊不知这背后园林人付出了多少的心血！
回想上个世纪70年代末，在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精神指引下，苏州园林的保护与修复工作逐步走向正规，呈现出新的面貌。这的确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苏州园林开始走向世界，美国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内的“明轩”让世界知道了苏州有个园林叫“网师园”，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世界遗产名录》 则让世界了解了苏州园林是个群体，网师园只是其中之一。
其实，工作还远不止于此。1979年《苏州园林》创刊，这是由苏州园林的主管部门苏州市园林和绿化管理局负责编辑制作的内部刊物，到2012年已陆续发行60期，共计刊登1500余篇文章，360余万字。这本刊物，对园林修复工程、园林植物栽培、园林书画鉴赏、园林诗词创作、园林历史文化，以及与苏州园林有关的各种事件进行了总结、提炼，给后人留下了许多珍贵资料。
园林人以自己的视角，记录下园林中的点点滴滴，可惜因为刊物没有对外发行，许多好文章世人难得一见。于是乎，我们设想将《苏州园林》中的美文，进行专题选编，以飨读者。比如说以园林植物花卉为题，有明代园林艺圃中的植物配置，有“花中四君子”之“梅兰竹菊”，也有《红楼梦》怡红院里“怡红快绿”的“海棠芭蕉”……希望这样的形式，能将园林人眼中的苏州园林更多地介绍给大家！□吴琛瑜
布局简练开朗、风格自然质朴的明代园林艺圃，一水涵碧，山石玲珑，有“三万顷湖裁一角，七十二峰剪片山”之誉，充满了田园诗般的野趣。艺圃独具鲜明个性的植物配置，则更是艺圃深厚文化内涵的一部分。植物美与人文美结合在一起，与园林的历史、数代园主的高风亮节密不可分，艺圃的特色植物因园主而显，更是流芳百世。
翻阅有关史料，最能体现艺圃历史上植物配置特色的花草，应该是香草、枣树和荷花，至今园中还有香草居、思嗜轩、渡香桥等因这三种植物命名的景点。可遗憾的是，香草、枣树和荷花目前在艺圃内都没有种植，有关的景点也名不副实。清代汪琬在《再题姜氏艺圃》诗中写道：“隔断尘西市语哗，幽栖绝似野人家。屋头枣结离离实，池西萍浮艳艳花。”如今小巷深深、隔绝凡尘的环境依旧，枣实离离、池花艳艳的美景已无。要恢复旧观，唯有补植一法。补植了这些特色植物，艺圃植物配置的个性和明代文人写意山水园的风格，才能得到完美的体现。
香草
香草应该是艺圃的园草。明天启年间文震孟为园主，以“药圃”名园。这个“药”字读音为yuè，《辞海》的解释是“草名，即白芷。”《楚辞·九歌·湘夫人》“辛夷楣兮药房”。白芷是古人用于比德为君子、贤人的香草中的一种。古书中提到的香草种类很多，如杜若、蘅芜、琼芳、江蘺、薜荔、蕙若等等，兰也是其中之一。《说文解字》 就说：“兰，香草也”。《孔子家语》则用兰比德：“芝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为困穷而改节。”因此，“药”的广义又泛指一切气息芬芳可用来制作香料的草本植物。药圃，顾名思义就是种植香草的园圃。
药圃的设计者是园主博学多才的弟弟、《长物志》 的作者文震亨。他本人的家园叫做香草垞，即种满香草的小丘，与药圃体现了同一个主题。之后，艺圃的园主和所取的园名虽屡有变易，但这一造园思想却承继至今。“艺”字也即种植的意思。
不遇于时而自抱坚贞，香草的品格是艺圃数代园主的写照。从明中叶建园始，艺圃的园主先后为袁祖庚、文震孟、姜埰，都是气节高蹈，刚方义烈，又以文学传世。正如《重修艺圃记》 所说：“苏州园林不下数百，各擅亭台泉石之胜，惟艺圃因园主著称。”香草所蕴含的人文内涵，是艺圃园主对自身人格永恒和完善的追求。
香草的种植是苏州古典园林内独一无二的特色，因此除香草居一带外，园中其它的地方也可适当种植，使艺圃因香草而取胜。《红楼梦》中薛宝钗所居蘅芜清芬的蘅芜院，就是曹雪芹着力描写仅植香草的景点。院内一树花木也无，许多味香气馥的异草，或牵藤，或引蔓，或垂山岭，或穿石脚，垂檐绕柱，萦砌盘阶，如翠带飘摇，金绳蟠曲。无怪贾政身处其境，要发出“此轩中煮茗操琴，也不必再焚香了”的感叹。
枣树
枣树在艺圃有着特别的意义。明亡后自号“宣州老兵”的园主姜埰最喜食鲜枣，在园中种植枣树数棵，仲秋果实累累，挂满枝头。姜埰逝世以后，长子姜安节怀念老父，特在枣树旁筑小室，取名思嗜轩，寄托思亲之情。历史上关于思嗜轩的题咏很多，姜安节也有诗：“纂纂轩前枣，攀条陟岵时。开花青眼对，结实赤心期。似枣甘风味，如瓜系梦思。只今存手泽，回首动深悲。”其中流露的亲情，虽事隔数百年，读来依然感人肺腑。
在思嗜轩旁边补植枣树应该不难。如今我们看到的思嗜轩已非清康熙年间原物，是1984年艺圃修复时重筑，那么，与园主有关的枣树也何妨重植。能够移植大树最好，让游人可在此缅怀先人，增添游兴。思嗜轩内悬一联：“朦胧池畔讶堆雪，淡泊风前有异香。”枣花洁白，清香幽幽，联中所写为风来枣花飞落飘香的景况，写花而不显花，实为妙笔。有室、有联，再有树，方成完璧。
荷花
位于延光阁北的艺圃大厅博雅堂内，悬有妙句天成的楹联两副，其中一副为：“一池碧水，几叶荷花，三代前贤松柏寒；满院春光，盈亭皓月，数朝遗韵芝兰馨。”以水为主的艺圃，在植物配置上离不开香远益清的荷花。渡香桥，就是指走过溢满水中荷香的桥，清代汪琬《艺圃十咏·渡香桥》诗中有“两岸桠阴多，中流荷气爽”之句，可以为证。（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时艺圃还以荷著称。十年动乱，艺圃遭到极大损坏，池沼湮废，湖石峰成了烧制石灰的原料，假山洞内挖成了防空洞，宽阔清澈的水池变成了倾倒废物的臭水塘，被填塞大半，秽败不堪，荷花才就此绝种。
关于池中所填的荷花品种，历来有几种说法。有说是花色娇艳的小桃红，也有说是白花重瓣湘莲，均称是清代遗物；还传说池中曾植名贵罕见的四面观音莲，一茎四花，似众星捧月。此莲据传与文氏园主一门忠烈有关，他们的凛然正气和注重气节的精神，如同圣洁的观音莲一样永远清香，为艺圃的历史留下了悲壮的一页。
为了保持艺圃一池清水“天光云影共徘徊”的虚涵之美，池中荷花不应该种得满池都是，可以局限在池南一隅。艺圃的池塘，塘底不平坦呈碗形，塘泥少，养鱼多，都是种荷的不利因素。为了提高成活率，可采用以下办法：1、种在缸里成长后连缸移栽；2、用尼龙网将种荷的水域拦起来；3、深水区选用深水莲品种。
除深水莲外，荷花品种仍可选择艺圃历史上曾种过的小桃红、白花重瓣湘莲及千瓣莲。因为四面观音莲极可能是千瓣莲的变异种，昆山三宝之一的并蒂莲，也是千瓣莲的变异。
粉墙黛瓦的民居，曲折幽深的小巷，引导着游人进入自然、朴素、幽雅的古典园林，这是人们对古老的苏州的回忆和憧憬。处于小巷深处，与周围环境和谐协调的艺圃，有着它独特的优势。再加上独具特色的植物配置，艺圃对公众的吸引力必定会日益增强。（编选自《苏州园林》1999年第3期）
